是妲己。
制造机构需要定许多部件尺寸,容不得马虎,一晚上甘棠几乎连头都没抬,这时候见小孩在这坐了一夜,压了压发胀的额头,起身去了她身侧。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写得一手好字了,只被墨渍晕染了好大一块,这一张读书笔记也就废了,旁边搁着的竹简泛着陈旧的灰尘味,甘棠随手拿了一卷,是殷商的历史,神神鬼鬼的掺杂了一些,大体年历事件是对得上的,还有些礼制图文,都是她小时候读过的那些。
对一个三岁大的小孩来说,学这些东西是很枯燥的,看她的笔记便知道了,不懂的地方太多,有些礼制晦涩难懂,她一整段一整段都抄下来,许是想回去向甘源请教。
也够努力。
甘棠见她脸上染了墨汁,乐了一声,也没打算叫醒她,打算将人抱到床榻上去,只入手滚烫,细看又发现她呼吸急促,探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探了脉,知道她是着了凉发了热症,扬声唤了女奚进来。
大概是坚持不住了才昏迷过去的。
甘棠把人抱去床榻,先给她喂了颗清热解毒的药丸,写了张药方,让女奚去取药煎药了。
小孩越长大越漂亮,只身上没几两肉,原先胖嘟嘟的脸都清减了一些,袖间露出的手腕纤细得很,一捏就断。
写出那样娟秀周正的字迹,寻常估计没少练习,甘棠瞥见她腕间又一点乌青,探手往上挪了挪她的衣袖,见淤青了好大一块,左臂也是,以为是在宫里受了欺负,目光沉了沉,恰逢女奚抬了水进来,便问道,“她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女奚灵慧,又在甘棠身边伺候多年,见甘棠不悦,当下便行礼回道,“想是练武的时候碰伤了。”
甘棠讶然,女奚笑了一声,接着道,“恕属下多言,这孩子当真有些不凡之处,入宫这五月多月,晨间天不亮便起来在院子里扎桩习武,风雨不歇,读书练字日日不缀,属下怕她饶了圣女清净,特意安排她住离这最远的丰泽宫,可她不哭不闹,每日晨间都过来等着您,碰上打雷下雨,被吓哭好几次也硬是要过来”
“旁的不说,这副心性韧劲,长大了只怕了不得,依属下看,不如早作打算。”
丰泽宫离这里大概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的。
她当年能接受甘源填鸭式的培养,是因为里头装了个成年人的魂,可这小孩能做到这等地步,确实不同凡响,只不知长大了会是何等模样。
若为男子,必定能在这个时代闯出一片天地来。
“她不过一个孩子,没什么恶意。”甘棠思量半响,抬手示意女奚起来,吩咐道,“你去把她的东西都搬过来,在旁边给她寻个偏殿便可。”
女奚知她脾性,知道小女娃是得了她眼缘,便没再多说什么,听吩咐办事了。
外头有宫女行礼说药熬好了。
甘棠让人进来,取了烈酒,给她施为了针,见小丫头睁了眼,温声问,“你病了,不过喝了药睡一觉便好了。”
妲己先是迷瞪瞪看着她一会儿,忽地睁大了眼睛,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四处看了看见不是梦,忙结巴道,“己己给您添麻烦了。”
甘棠见她面红耳赤把自己烧成清蒸大虾的模样,乐道,“不麻烦,只是你年纪太小,暂且还不宜练武,过则伤身,五岁以后再开始罢。”
“嗯。”妲己脸红了红,点点头,接过甘棠递过来的药碗,捏着勺一口一口喝了,“谢谢圣女。”
甘棠又给她递了块巾帕,“擦擦脸罢。”
纯白的巾帕沾了墨渍瞬间便黑了一片,妲己一呆,又摸了一下,脸色顿时爆红起来,甘棠看她捧着巾帕脑袋要冒烟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狠命揉了一把,笑道,“你现在年纪太小,不能熬夜,点着油灯看书习字也不好,伤眼睛,天黑后一个时辰必须睡觉,知道了么”
妲己眼睛发亮,比夏夜的星辰还好看,似是想欢呼雀跃,又拼命克制,四处看了看见寝宫里没有其它人,便傻呵呵乐开了颜,挺直背努力够着她的手,小模样实在是可爱得很,甘棠唔了一声,“我有事要出去了,你睡一觉,病会好得快一些。”
妲己重重点头,掀了被褥就想下床榻,甘棠按住了,摇头道,“你在这睡罢,有什么想要的唤女奚姑姑便可。”
在这儿睡
“己己能在这里睡么”小孩惊喜不已,待甘棠首肯了,轻轻欢呼了一声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甘棠,紧紧搂着眉开眼笑的。
孩子身体柔软,软糯糯的,抱着她心底透过来的情绪都是欢欣雀跃,这样欢欣的情绪和大人很是不同,单纯又欢乐,像是广袤上尽情奔跑的牛羊,也想溪水清泉里自由自在的小鱼,满心满眼都是信赖和亲近,十分不同。
甘棠两世以来都没有应对这般孩童的经验,好在小丫头十分体贴人,脸红冒烟地退开了,说了句己己给您添麻烦了,自己乖乖拉平被褥,安安分分躺好了,只目光看着她,有些忐忑紧张罢。
甘棠给她放下了床帐,“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