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有个屁用,都是受过大罪的人,还怕什么。”
大夫说了些专业的话,很长一串,还安慰些许。老派的话来讲,就是回天乏术,病入膏肓,让病人及家属都做好心理准备。
张斯年又开始踱步,丁汉白安慰几句,却也知道没什么作用。床边,纪慎语将手伸入被窝,牢牢握住梁鹤乘的右手,薄唇张合,带着无奈轻喃一句“师父”。
他经历过一次这种事儿了,纪芳许病危时几度昏厥休克,最后闭眼时他就伏在旁边。他不缺少送终的经验,但不代表他也不缺乏面对的勇气。
纪慎语咬牙抿唇,没哭,捂住脸。那额头绷起淡淡的青筋,牵一发而动全身般,生生憋红了脸面。丁汉白叫他,让他别难过,看开点。
绝症不治,拖来拖去,这一天的到来是预料之中。
纪慎语更死命地咬着牙,强止住心痛,却掩面呜了一声。如果只他自己,他能忍住,还能打着精神安慰梁鹤乘一番。可丁汉白在这里,丁汉白还哄他,他就什么都要忍不住了。
当着两位老人家,丁汉白该懂得收敛,可天下间应该的事儿那么多,他还是选择随心。“珍珠,别太伤心了。”他低声说,绕过去立在纪慎语身旁。
揽住,揉摸头发,轻拍肩头。“哭了”他微微弯腰询问,恨不得吻一吻纪慎语的发心,“我看看脸花没花,出去洗洗,顺便给师父买点吃的”
纪慎语苦着脸点点头,转头埋首在丁汉白的腹间,衬衫的皂角味儿和周遭的酒精味儿融合,威力像催泪弹。丁汉白搂他起来,擦他的脸,小声说“弄得我手足无措,哄人也不会了。”
丁汉白揽着纪慎语出去,步出走廊,要去买点吃的。
病房里一阵死寂,张斯年倏地扭脸,对上梁鹤乘的眼睛,又倏地撇开。他踱步数遭,终究没忍住“我只是半瞎,他们当我聋了”
那什么脸花没花,什么手足无措,什么哄人酸掉大牙
没多久,丁汉白和纪慎语拎着餐盒回来,丁汉白揽着纪慎语,大手包裹瘦肩,几步距离对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安抚。
俩老头浑身一凛,梁鹤乘重重地咳“慎语,过来”
张斯年火气彤彤“磨蹭什么,买的什么饭”
气氛相当怪异,四人围桌吃饭,纪慎语抬头见张斯年古怪地打量他。丁汉白为梁鹤乘端上米粥,恍然发觉对方都快死了,怒目的气势却比得上尉迟恭。
他心想,难道这么快就回光返照了
草草吃完,这纪慎语被六指的右手死死抓着,生怕他被别人拐走一般。那丁汉白往旁边凑,也被张斯年无情地拽开。
莫名其妙直待到天黑,走之前丁汉白雇了人守夜照顾,不许纪慎语留下。纪慎语不放心,况且到了这关头,能多陪一刻都是好的。
丁汉白拽起对方,低声说“明天一早你再来,梁师父晚上也要睡觉,等白天睡醒了你到跟前伺候,行不行”
纪慎语不吭声,丁汉白就一句接一句地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低沉的嗓子愈发低沉,抓胳膊都变成抓手。太耐心了,好似瞧不见尽头,比刚才吃的粥还要热烫熨帖。
士可忍师父不可忍,张斯年骂“哄个师弟就这副德行,将来要是哄你老婆得趴平了成软体动物”
梁鹤乘挣扎“我徒弟可没要他哄”
老一辈的人作风实在强硬,直接把丁汉白和纪慎语扫地出门,推搡,嫌弃,好像看一眼都多余。待那二人灰溜溜地离开,张斯年返回床边,盯着梁鹤乘细看。
遭过风浪,受过大罪,这俩老头此时浑然不担心死亡来袭,一门心思琢磨那俩叽叽歪歪膈应人的徒弟。
“我活了大半辈子,富贵逼人的时候看过红男绿女,被打倒的时候也见识过劳燕分飞,就没见过一个男的那样对另一个男的说话”张斯年还没缓过味儿,皱着瞎眼喊叫。
梁鹤乘痛苦难捱,却也掉了一床鸡皮疙瘩,琢磨道“是不太对”
张斯年附和“绝对不对,这俩小的”他骤然想起在古玩市场那一幕,丁汉白瞧见纪慎语后将画一扔,那欢喜的神情,那恳切急色的样子
两个老梆子对上,目不转睛,只头脑运转。同一屋檐下的师兄弟,日日朝夕相处,互相钦佩手艺,况且还都生了副好皮囊,又处在这正浪荡的好年纪
回想彼此的言语情态、眼神动作丝丝缕缕拘缠一处,终于惊了这二位。
梁鹤乘先说“坏了”
张斯年赶紧占领制高点“肯定是你那徒弟勾引我徒弟,你是个算计人的老狐狸,他就是个蛊惑人的小狐狸”
梁鹤乘气死“放屁”纪慎语当初先知道丁汉白的身份,压根儿面都不想见,一定是丁汉白强迫的。他说“你那徒弟不是个正人君子,跟踪耍横什么都干,要不跟你能臭味相投”
张斯年一屁股坐下“我瞎,你也瞎方才是谁哄着谁我徒弟当着人都这么不害臊,背地里不定怎么仰着热脸献殷勤,都是叫你徒弟给勾的”
梁鹤乘痛不成声,险些背过气去,挺过一阵,不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