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也多了。
谢伯父总有各种法子哄得阿娘欢颜。
这样很好。
他为人子,自是盼着父母康健无忧。爹爹不幸早逝,何苦让阿娘余生继续沉湎于悲苦之中。
他不希望阿娘为了他,变成祖母那样。
可怜,又可悲。
“阿娘,这个送你。”
棣哥儿从袖中拿出一枚红色的如意同心结,面露赧色“我让白蘋姑姑教我编的,贺你与谢伯父的新婚。”
沈玉娇接过那枚如意同心结,再看孩子清俊的眉眼,有些恍惚。
多年前,她也曾赠给裴守真一枚如意结,系在她那块白玉扣上。
以祈他平安归来。
可惜那块玉,未能保佑他。
她心下生出些怅惘,但这份怅惘很快就被外头的喧闹与笑语给吹散,穿红着绿的婢子们喜滋滋喊道“新郎官来了”
“快快快,快把娘子的团扇拿来。”
“哎呀你们几个愣着作甚,红绸也快端着。”
“再去前头知会一声,说是这边都妥当了。”
闺房里忙成一团。
沈玉娇手握团扇,在喜婆的牵引下,缓缓踏出旧时的闺阁。
及至前厅,那道颀长的大红身影负手而立,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身形也愈发挺拔。
打从她一出现,那炽热视线就落在她身上,未曾挪开半分。
沈玉娇本来并不紧张,被他的目光与周围欢声笑语所感染,也有了几分新嫁娘的娇羞。
她将团扇遮住脸,不给他瞧。
谢无陵见缝插针地偷瞄。
虽瞧不见全貌,也窥得她侧脸莹白如雪,黛眉如柳,朱唇如樱,美得心惊。
与父母行过三拜,沈光庭背着沈玉娇出门。
“你年幼时,我便想过你出嫁,我要背你出门,得多吃些饭养些力气,免得背不动多丢人。”
沈光庭稳稳当当背着妹妹,语气透着几分沧桑感叹“没想到一晃眼,过了这些年。”
沈玉娇轻笑“还好我没那么沉,哥哥也没老到七八十岁。”
沈光庭笑了声“是。”
待将沈玉娇背进花轿里,他望着新嫁娘打扮的妹妹“以后与归安好好过日子,若是他胆敢欺负你”
话到嘴边,想到谢无陵在自家妹妹前,那真是指哪打哪,喊东不往西,喊西绝不往南,十足十一妻奴。
便改了口“只要你想,随时回家来,阿兄养你一辈子。”
沈玉娇弯起眸“好。”
其实到了如今,无论是寡居、和离、亦是另嫁,她已无忧无惧。
因她有信心,便是离了父兄、夫君、孩子,她一人也能在这世间寻到法子,立起来,活下去。
没什么好怕的。
十六人抬的华美花轿抬起,在一片喧闹的爆竹声中,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迎亲队伍绕城一圈,撒喜糖、喜饼、喜钱,得了满城的道贺与祝福后,于吉时到达亲仁坊的镇北王府。
皇帝赐婚,燕王主婚。
大红喜堂之上,特地从燕州赶来的燕王端坐主宾,看着面前一对新人,心头是无限欣慰。
阿静,若你泉下有知,我们的儿子今日成婚了。
不必山水迢迢,阴阳相隔,能与所爱之人朝夕相对,相伴余生。
他比我们的运气都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热闹的喜堂里响起一阵激烈欢呼声“闹新房,看新娘子去咯”
谢无陵这边的宾客大都是燕北的武将,一个个嗓门粗,嗷嗷叫起来跟狼嚎似的。
“去去去,都去前厅喝酒去。”
谢无陵笑着赶他们“要是把我夫人吓
着了,我饶不了你们。”
燕北诸将“啧啧啧。”
瞧这小子那个春风荡漾样,真是没眼看。
拦着那群要闹新房的,谢无陵亲自送沈玉娇到了新房。
还要跟进来,喜婆拦着他“王爷,天都还没黑呢,您还是先去前头招待宾客吧。”
谢无陵不想走。
沈玉娇知道他这是在怕,怕多年前旧事重演,到手的媳妇说没就没。
手中鎏金绣凤的团扇往下挪,她露出一双弯弯笑眼“快去宴客吧,别叫人笑话。”
那眼波于潋滟烛光下盈盈一递,谢无陵还没喝酒,就觉身子酥了半边。
“好,听你的。”
他飘飘然地去了。
喜婆与沈玉娇笑道“王妃真是好福气,王爷对您百依百顺呢。”
沈玉娇赧然地垂了垂眼,也没闲着,命人去烧热水,另寻些套轻便的红裙。
这凤冠霞帔太重,脖子都要断了。
反正在谢无陵面前,她无须太在意礼数,怎么舒坦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