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其父身亡,转而奔出,前往衙门报案这是陈野狗证词所述的顺序。”
沈大人边说边伸手示意青岫落座。
“照此顺序,廊下至少应留下两行泥足印,一行为陈野狗中午归家时留由墙外翻入院中后,一路踏着泥进得廊下;一行为陈野狗奔出报案时留由廊下掉头,奔向院外。”沈大人说至此处,展眼望着青岫,“师爷可察觉出何处不对了么”
青岫对上他的视线“少了陈土狗应留下的至少一行泥足印陈野狗声称中午归家时院门由内上闩,那么必该是他上午离家后,陈土狗踏过院中泥泞,去院门处插上了门,而后折返廊下,可廊下并没有陈土狗的泥足印,陈土狗尸身所穿鞋子的鞋底,也没有沾到半分泥,如此院门又是谁,从内上的闩呢”
沈大人颔首接道“总不能陈土狗是个爱干净的,登上廊下石阶前先脱了脚上的泥鞋子,而后又进屋换了双鞋底干净的吧
“我们里里外外查过不止一遍,也没有搜到被换下来的泥鞋子,再说,那廊下一地狼藉,他不怕脱了鞋上去扎了自己的脚板子
“由此可证,陈土狗案发当时根本没有出过廊下,更没有去闩院门
“而刘木头所设计的杀人手法,本就无需通过他本人亲去陈家院中实施,且他为了制造自己不在场之证明,早早便离了家,还叫上了人证李二郎,因而给陈家院门由内上闩的人,也绝非刘木头。
“陈土狗是个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浑人,平日招东惹西,又怎会如陈野狗所言,怕结了怨的人登门闹他若真要这般对他言说,怕是还要伤了他的自尊将他惹恼,依他那样的性子,只怕平日不敞着大门专等着与人挑事便是不错的了,又岂肯大白日将院门插上”
沈大人似是见多了世上种种不同之人,年轻清朗的眉眼间,偶尔抹过几许不该属于阳春白雪读书人的玩世之色。
“综上可见,院门由内上闩的唯一谜底,便是它根本未曾上闩,不过是陈野狗一人之言罢了,去借桌子翻墙,也是为做给人看、说给衙门听的。
“为何要特特让衙门查案的人听他所言,相信院门是由内上闩的只要反过来一想,便可明白倘若他说,中午他归家时,院门是未上闩的,那么我们首要怀疑的,便是有人入户作案至于脚印问题,陈野狗紧张之下,自是疏忽了。
“由此可知,陈野狗之所以撒谎说院门由内上闩,正是怕我们去怀疑外人,或者说,怕我们的侦察方向跑偏,扩大疑凶范围,需要去花更多的时间筛查,从而给真凶留出时间毁去作案的痕迹。
“而只要扯谎说院门上闩,他又刻意说自己去找人借了高桌翻墙而入,查案之人便很容易顺着他这暗中引导,先往他左邻右舍的身上去想,因为只有邻舍翻墙入户才更方便,才更不易被人察觉。
“陈野狗既有这样的想法,便足以证明,他知道凶手是谁。既知道凶手是谁,他就多半知道凶手的杀人手法梗概。既知道凶手和大致的杀人手法,他必是在刘木头布置杀人机关时便已发现。
“陈野狗什么都知道,可还是任由此事发生事后他又以谎称院门由内上闩之法,缩小我们的查案范围,将矛头暗中指向真凶刘木头陈野狗既想让他爹死,又怀着可笑的为父报仇之心,引导我们找出真凶,想必他以为,如此便可自欺欺人地消除负罪之感吧。”
沈大人说至此处,挑着半边唇角笑了一声“只不知这陈土狗究竟可恶到了怎样的地步,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恨他恨到想让他趁早死了干净。”
见青岫似是真在认真作想,沈大人脸上嗤笑顿时被仿如“被可爱到了”般的笑容取替,弯了眼睛笑眯眯探肩看他,道“小师爷猜是何原因”
“陈野狗正值壮年,自其妻亡故后一直未娶,”青岫沉吟着道,“想必不是不肯娶,而是无人肯嫁。
“以其父陈土狗在外的风评,再兼父子俩妻室皆早逝,极可能这两个女子之死与陈土狗脱不开干系。这样的人家儿,谁会送自家女儿入火坑
“陈野狗迟迟娶不上妻,家中又乱糟成那副模样,日子不似人过,皆因着有陈土狗这样一个父亲,天长日久积了怨气,生出这样的想法亦不是没有可能。”
沈大人闻言却是久久不语,青岫不免抬眼看他,却见他正将眼底一抹极复杂的黯沉之色匆匆敛去,收回心神,重新换上用以伪饰的调笑,冲青岫抚掌“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陈野狗心中这逆伦之恶念,没有落下什么实证,便是拿脚印问题当面与他质辩,他也有大把的说辞为自己开脱,只一句因过于惊慌致报案时胡言乱语,事后想改口又怕担责便能撇开,至多是判他一个干扰断案,罚些银钱。
“可瞅他那样子,家里也不像存了几个钱儿的,罚银掏不出来,只能进牢里关几日来顶,于他不疼不痒。索性先关起来吓唬吓唬他,让他自己疑神疑鬼去。
“后头他若肯招,便能依律断罪;若不肯招,估摸着也能判他个不作为之罪,虽然也不过是两年徒刑而已。如何”
青岫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