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青岫微微颔首,“以陈土狗后脑的伤情来看,大锤只有放于高处才能造成如此后果,置物架上的碎木料,亦是从梁柁上随着大锤一起掉下来的,学生看过柁上所留痕迹,正有碎木块堆叠和横放大锤的印子。”
“除了碎木料和大锤,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留下的印迹吧”沈大人笑呵呵地看着青岫。
“是的,”青岫指了指地面上散落的竹蔑片,“这些东西,便是导致大锤由梁上掉落的连锁反应的最后一环。”
竹蔑片置于高高梁上,只要不刻意抬头看,便极不易发觉,何况陈家父子一向过得混乱无矩,脚边油瓶倒了都进不得眼底,更莫说本就不用来置物的房梁。
将几根竹蔑片上各做一豁口,状似因手误做废,实则为着将豁口相扣,连成长条,纵架于梁上,一端连着碎木料堆成的不稳锤架,上头置锤,一端经由房梁,探出一截于陈刘两家共用的那道墙上。
由于垂檐遮挡,这截探出的竹片只能立于刘木头家院中方能看得见。
刘木头于案发当日临出门前,只需吊适量水于那架桔槔上的水桶中,后续便可不必再管,任由它按着他所精心设计的连锁机关一路进展,而机关所发出的轻微声音,亦足以不被背身向着刘家院而坐的陈土狗察觉。
那根架子床门柱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斜靠向廊柱的力量足以拨动探出墙头的竹蔑片,而竹蔑片也因经由刘木头的计算,不致被雨水提前引发机关。
床门柱拨动了竹蔑片,竹蔑片又因自身所具弹力,及相互间咬合牵连,不但触动了另一端的碎木料,导致大锤和木料一起落下,还使得这几根相连的竹蔑片也一并散落下来。
陈土狗本就在廊下编竹席,扔了一地的竹蔑片,这几根竹蔑片落下后便如雪花落入雪地,不会有半分突兀。
而之所以大锤与碎木料上皆有积灰,想必是刘木头早便布置好了机关,只等一个合适契机,实施杀人手段。
刘木头家中有人字梯,入夜后趁陈家父子熟睡,登梯翻墙入户,至廊内布置机关,并非难事。
而以刘木头于木工一道上精湛的手艺,丰富的经验,和必备的计算能力,设计这样一局连锁制动的机关杀人手法,也并不意外。
在青岫当着刘木头的面,重新在仿造的陈刘两家院中将这一手法完整实施了一遍,并有刘家墙头和陈家梁柁上的留痕佐证后,无可狡辩的刘木头老老实实地认了罪。
“本府只奇怪一点,”沈大人问刘木头,“你如何能确信,陈土狗必会坐于那根梁柁的下方,从而能令那大锤准准砸在他头上”
“那老不死懒如猪狗,”刘木头此时说起陈土狗,再不掩一腔愤恨,“只将他编竹席时坐的蒲团悄悄放在那处,他是再懒得挪动一下的。”
世上许多懒汉皆是如此,挣钱做工的活计可以干,在家中却懒得油瓶都不扶。怨不得他父子俩那三间屋子脏乱得堪比狗窝猪圈。
“你又为何要杀他”沈大人再问刘木头。
如此处心积虑,甚而在布下杀局前几次三番夜探陈宅,只为找着可行之法,可见这杀心起得不是因一时激愤,而是早已下定了杀人决心。
刘木头跪在地上伏首痛哭,半晌说不成话。
沈大人也未急在一时,只叫人将他押回府衙入了大牢,却又将目光落向旁边垂头立着的陈野狗。
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陈野狗似有所觉,不敢抬眼,只一味扎着头,只觉一重又一重的大山被压在后脑勺上一般,愈来愈沉,愈来愈不堪重负,额上的汗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滚落,除了浑身哆嗦着,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最终听得沈大人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原本温和酥润的声音此时却像是一柄冰剑,将陈野狗由前心到后背刺了个对穿。
“陈野狗,”沈大人轻且冰地道,“你可知罪”
陈野狗浑身猛地一个激灵,上下牙磕着道“小、小人不明、不明白大人话中何意小人、小人何罪之有”
“不知道啊”沈大人凉凉笑了一笑,“那便也去府衙里好生想想,几时想明白了,几时再回你该回之处。”
说罢也不欲再同陈野狗缠磨,挥手令衙差将不住叫着冤枉的陈野狗也押回了府衙。之后令一众下属将后续诸多收尾事宜料理干净,只带了青岫先行回转。
沈大人一路未说话,进得府署直接奔了后头燕思堂,椅子上一坐,接了长随递上来的茶灌个底朝天,才将嘴一抹,抬眼看向面前静立的青岫。
“你许猜到了,”沈大人笑了笑,“陈野狗怕也是希望他爹就这么死掉的。”
青岫默然,自己对陈野狗种种举动的确有疑心,但总也不肯将他往如此逆伦的方向去想,那毕竟说是人间至恶也不为过吧。
只是不曾想,沈大人的判定比他大胆。
“案发前夜,上半宿开始下雨,下半宿雨停,次日上午,陈野狗由屋中出门,离家打工。中午归家,敲门不开,遂借桌由院外跃墙而入,至廊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