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心热什么”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贞宁帝硬生生地打断。
且贞宁帝问完,还真架着笔等他回答。
然而这一问牵扯宫中大礼,以及人伦和人情,着实不好答,何怡贤一时竟愣住了。
贞宁帝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低头道“底下那么多人,指望着你疼,他们唤你一声祖宗,你也没少替他们升天。”
何怡贤听了这话,忙跪地伏身,一声也不敢出。
皇帝低头看了他一眼,“朕这话就是在殿内说说罢了,你一辈子不容易,临老有了些不入宗谱的子孙孝敬,朕还苛责什么。朕也有年纪了,想疼疼自己的儿子,也想儿子念念朕这个君父的好,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不乐意看朕父慈子孝。”
这句话出口,殿中众人包括邓瑛在内跪了一地。
贞宁帝敲了敲御案面儿,平声道“起来。朕要用印。”
邓瑛见何怡贤仍然不敢起身,便挽袖服侍贞宁帝用玺。
殿内的一番对话,看似家常,但最后那一段话,隐射的是五贤传一事,不过,此事何怡贤尚且不知,仍以为是自己将才失言,提及二皇子,惹了贞宁帝不悦,伏身在地,身子渐渐颤抖起来。
“主子,奴婢有事禀告。”
胡襄站在地罩前,见何怡贤没有起来,愣是半天不敢进来。
贞宁帝道“说吧,朕看你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是。”
胡襄这才走进殿内,“回主子,大殿下请见。”
贞宁帝朝外看了一眼,“朕不是说了,不必谢恩吗”
“哪能那么快呢。送衣的人还没走过太和殿呢,就遇见殿下了,如今殿下已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奴婢看陛下用印”
“朕用印的时候,他也能进来,传吧。”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何怡贤道“起吧。”
易琅带着杨婉走进内殿。
殿内灯烛煌煌,照得每一件物影都撕出了毛边儿。
易琅跪在御案前,向贞宁帝行叩礼。
贞宁帝今日看起来兴致倒不错,示意二人起身,随口问易琅道“文化殿今儿讲的什么。”
易琅站起身道“张先生还在讲贞观政要。”
“哦,来。”
贞宁帝伸出手臂,示意易琅去到他身边。“听得明白吗”
“回父皇,儿臣都听得明白。”
“好。”
贞宁帝抬袖,亲自替易琅擦了擦额上的雨水。
“淋着了。”
杨婉感觉贞宁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忙请罪道“是奴婢没伺候好殿下。”
贞宁帝还没说话,易琅已经开了口,“父皇,姨母为了护着儿臣,自个都淋湿了。”
邓瑛看向杨婉,她看起来尚算齐整,但肩头几乎是湿透了。杨婉知道邓瑛在看她,下意识地挽了挽湿发。
贞宁帝松开易琅的肩膀,“这么看来,你对皇长子算是尽心。”
杨婉垂眼应道“奴婢惭愧。”
皇帝没有再对杨婉多言,低头问易琅,“这么大的雨,怎么想着过来了。”
易琅走出御案,走到贞宁帝面前拱手一揖,“儿臣,有话想请问父皇。”
“说吧。”
易琅直起身,“今日,北镇抚司指挥使张洛,在文化殿带走了儿臣的侍读杨菁,儿臣不明缘由,故来此求问父皇。”
御案上的线香烧断了一截,香灰落在贞宁帝的手背上。
“哎哟”
何怡贤忙弯腰替贞宁帝吹去。
贞宁帝收回手,偏头看向易琅,不重不轻地说了一句“放肆。”
殿内只有何怡贤敢在此时,出声相劝。
“主子,殿下年幼”
“放肆。”
这两个字却是易琅口中说出来的,语气几乎和贞宁帝一模一样。
“君父有责,为臣为子,当受则受,无需一奴婢多言。”
他说完,撩袍跪下,“父皇,文华殿杨菁是儿臣的侍读,也是儿臣的舅舅,若他当真有罪,那儿臣就已受他蛊惑多日。儿臣心内惶恐,求父皇明示。”
贞宁帝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今日过来,是想为你的母舅开脱吗”
易琅直起身,“不是,儿臣自幼受教,先生们都说,国之司法,是要将功、罪昭明于天下,但北镇抚司行事无名,不曾昭明功罪,儿臣认为这样不对。”
杨婉立在易琅身后,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一段话。
她抬起头与邓瑛目光相迎。
邓瑛没有出声,面容上却含着一丝笑容。
此刻杨婉才真正有些明白,邓瑛为什么这么珍视这个孩子。
武将渴求天下太平,文人所望无非“政治清明”。
天下太平可以依赖名将,但“政治清明”却必须要一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