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不过十二三,和家里哥哥们到消金窟依红偎翠去,只是后来哥哥有事先走,他带的银子不够使唤,眼看窘迫,时逢苏怜儿在三尺红台之上,做胡旋舞。
舞姿曼妙,薄罗飘扬,艳灼若神。
贺三自老鸨手中要来一张三尺全开的宣纸,分做三十六份,却只在其中一份上作画。
年仅十三的孩子,大庭广众下提笔作画,丝毫不怵。
不到一刻钟便停笔。
纸上美人湛然若神,蹁跹如惊鸿,好似乘风而归,博得满堂喝彩。
酒钱共赊十两银子,三十六幅画作,全数放在一箱子里,由酒客抽取,每二两银子一次。
往日若到贺家求画求字,少说要润笔费二百两。
贺三年岁虽小,名声也不显,但到底是贺家人,在众人面前一展妙到毫巅的控笔之术,画作还是艳满江南的名伶苏怜儿,登时数人掷金,一举卖空。
共得七十二两银子,贺三分文未取,结清赊账,剩下的尽数赠予苏怜儿。
此事轰动江南,百家效仿,就有了“千金散”一说。
老鸨们请来此地的书画大家为姑娘们当堂作画,再裁做百份不等,放在檀木箱子,五到十两银子一次,供人抽取。
有些书画大师忌讳,认为行事荒唐。
多数还是愿意的,毕竟只是在自己的人生里增加一抹供人遐想的暗香。
可真正的千金散,只有贺家有。
贺家本是做书画生意起家的,江南用的画纸,有四成都产自贺家。
贺三当日回去,心感唐突,总觉不妥,在家中摸寻数日,自己调配出一款洒金宣纸,较普通的厚上七分,不怕水沾。
贺三重新为苏怜儿作画,以示歉意。
也就是岑聿手中的这幅。
纵是缉查院,得此东西也废了许多力气。
自从他和邓仪发现纸张厚度有问题的时候,就着手去查,要了各地许多曾名盛一时的大家真迹。
想要弄出和官方银票相似的纸,少不得要多加改版。
而且造纸是个大活,几道工序加材料采买,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
乔昭懿听岑聿说完,大概知道此案是怎么回事。
约莫是贺家当年侥幸有人活下来,或是有人拿到贺家造纸的方子,做出一批假银票。
乔昭懿倾向前者,当时岑聿给她共看八张银票,出自四家不同钱庄,每个钱庄在核批银票时,都要由汇票书写人和分号掌舵共通签写。
想将八人笔迹模仿得丝毫不差,不一定非要用写的,当做画来描摹,也并非不能实现。
乔昭懿说出猜测,询问岑聿正确与否。
岑聿不置可否,一个人在不同心境不同情境下写字,起笔落势会产生细微差别。
八张银票,每章细微处
都不同。
这是他在经历司瞧出的问题。
经历司和镇抚司同属缉查院,镇抚司凶名天下皆知,经历司则不显,这是个不太显露在人前的低调之所,平素只负责收发公文、撰写条例和卷宗归纳。
因着里面存有许多机密文件,掌管经历司的,若非陛下亲信,就是指挥使的心腹。
缉查院从经历司和各家钱庄调来各家钱庄每月的笔势更迭册,三班人马彻夜不休地比对,终于找到八张银票模仿的笔势原迹。
他也倾向于此人源自平江贺家。
但人未抓到,真实结果尚未可知。
乔昭懿“若真是贺家人,他们从钱庄大量取银是用来”
“养私兵。”岑聿说“贺家当年送出的银子,都用在这上了。”
“然后呢”
“被朝廷围剿,杀干净了。”岑聿说得平静。
人数不多,只两千余人,但穿戴皆精良,攻下时废了番苦工。
寻常是只杀统领,其余劝降归顺,再收编。
太平会则是不分降病与否,一律斩杀。
陛下绝不允许军中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动。
乔昭懿听完感慨了下,又想起别的问题“夫君,你怎么和我说这些”
这些东西,不该是朝廷秘闻,绝不可轻易外传的吗
难道她如此让人放心。
又或是她夫君爱惨了她
岑聿“缉查院最初那位指挥使曾和夫人恩爱异常,但自从到缉查院走马上任,未到五年,二人便和离。”
乔昭懿“哈”
为什么
岑聿“缉查院查过许多谋逆大案,有时敌方穷途末路,会做困兽之斗。”
乔昭懿心思微动。
岑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什么隐藏含义
只听岑聿顿了顿,道“五年来,他夫人共计被行刺了二十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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