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带着打包得极其精美的礼物早早便来到了火车站。
由松北省发往锦东城的专列, 没有闲杂人等, 不必考虑安全问题,月儿便早早站在了站台,等待着这出好戏的主角粉墨登场。
楚松梅乍一下车, 月儿也着实惊了一惊。这位大嫂果然是身量高大壮硕,与玛丽这种大骨骼的法国人不相上下。她身着暗紫色的旗袍长裙, 许是为了掩盖宽阔身形,穿的是长筒不收腰的款型,直上直下, 掩到脚踝。
然而入境已经略懂了穿着技巧的月儿甫一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失误,如此一来没有腰线,越发凸显得臂膀宽阔了。
月儿并不做声, 只心底暗暗估摸了一番楚松梅的身形比例,心中暗喜,这条连体裤应该刚好适合她。
楚松梅这个人是个直性子, 对于自己的这位妯娌, 多少是有些耳闻的。
做义工, 抗强权, 救丈夫,拍大片,办企业……一桩桩一件件,出尽了风头。而回了东北之后,又更是让韩江海割肉赔偿了她不少真金白银。
无论从哪方面而言,楚松梅都无法喜欢起月儿来, 而直率的性子又让她学不会虚与委蛇,面上便真实表露了出来。
她是一方诸侯的女儿,生性傲气惯了,最看不得女子娇滴滴的作态。于是在下车厢时,故意忽略了月儿伸出来的搀扶她的手,直接走上了月台。
月儿却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笑意盈盈地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楚松梅。
“大嫂,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辛苦可是算不上,毕竟是为了父亲的生辰,总不好劳烦你一个人操劳。”
楚松梅没有接月儿的礼盒,挺胸抬头地向前走去。她本就身量高,又配着平底布鞋,走起路来似能生风,将月儿远远落在了后面。
穿着高跟鞋的月儿跟在身后,一溜小跑着,颤颤巍巍的,像极了裹了脚的旧式女人。旁人看来,哪里还是这几日意气风发的“明老板”?
槃生跟在身旁,早已有愠色上了眉梢,他大抵终身都看不了少夫人受一丁点的委屈吧,快步走上去,要拦住前面这位风风火火的打少奶奶。
却被月儿温柔制止了。
太子丹请荆轲刺秦王时,不也是款待数月,忍辱负重的么?她既是你杀人的刀,供起来也无妨。
月儿便是如此跑出了一身的香汗来,待车子缓缓开动,仍旧隐忍地喘着。
楚松梅偏头看了一眼娇喘的月儿,神色之中略带得意“你这做名媛做得久了,也该多锻炼锻炼身体不是?”
月儿点头应和“嫂子教育得是。确实该运动运动,增强体质了。”
月儿趁着这个话头继续说道“不知道嫂子平时都做哪些运动,我还真想向嫂子讨教一番呢。”
楚松梅仍旧身子笔挺目视前方,月儿看着她高鼻深眼窝的侧颜,想着如果这是位公子哥,定然是翩翩风流。
只可惜,生成了女儿身,并不符合现世之审美。
这副原本应该英姿飒爽的身躯却在努力向世俗眼光去靠拢,最终落得个东施效颦,不伦不类的下场。
韩松梅并不欲多攀谈,但她余光里感受到了月儿正在看向她,只得接着话茬说道“骑马,射箭,摔跤,格斗……哪一样都能强身健体,不过,你行么?”
月儿报之以赧然一笑“嫂子说笑了,我确实愚钝,没有这十八般武艺。之前硬着头皮去学了骑马,跌跌撞撞,手也磨破了,腰也差点扭了,屁股墩得疼了好几天。想来是个没有天赋的人,不似嫂子您女中豪杰,英武过人。”
月儿话说得慢慢悠悠,诚挚极了,即便是韩松梅心有芥蒂,听罢这好听的话也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了。
转过头来问“你嘴很甜,不过你当真听过我的故事?”
月儿见有了成效,赶忙乘胜追击。这般心思单纯的直性子,倘若搭上话了,便好似找到了切口,是容易攻破的。
月儿似乎是来了兴致,偏过身子开口道“月儿绝非是应酬虚言,在上次骑马回来之后,就被江雪笑话了好一阵子。他便对我讲起嫂子的故事来,说您十二岁便能上山打猎,带着两个小姊妹干掉了一头成年野猪。又说您和蒙古国的小王子玩过摔跤,丝毫不逊色与他。还有……”
月儿仔仔细细回忆“哦对了,他说您枪法极准,比他队伍里的许多神枪手还要厉害。”
月儿颔首,美目流转,半是艳羡半是羞赧“江雪说,我该学学大嫂这般英武之气,才是真气概。我听了以后也觉得很是受用,自己一直标榜新新女性,可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和嫂子比起来呀,就是真假美猴王,我这六耳猕猴断然是装不下去的了。”
月儿此话当中半是为着接下来的计划而带着奉承之意,但也半是说得实在。靠着小报新闻炒起来的“新女性”形象,终究是靠不住的。
没有真才实学,又握不住真金白银,那形象也终究只能是纸片人,见不得光的。
如此一来,眼神之中的真挚便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