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宫陈旧的宫墙里, 容承衍揽着汪听雪靠坐在斑驳的石椅上, 眼中满是回忆的怅惘。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在几十年前,这个广陵宫,曾经住过一个姓纪的宫女。
“她原本只是蜀州城里的一个绸缎庄家的独女, 日子虽算不上富贵,但也幸福宁静, 最大的烦恼, 也不过是爱慕家中一个年轻俊俏的小掌柜,担心父母不允罢了。”
容承衍咽了咽喉,试图敛去汹涌的情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远在京城的皇上突然要采选一批吉时诞生的秀女入宫祈福,而她, 就是这么不巧, 在订亲的前夕被选上了。”
“好不容易,她让父母同意了和小掌柜的婚事,却要从此背井离乡, 被关进这重重宫墙。”
“这个纪小姐的父母变卖了所有的家财, 试图买通选秀女的宦官,然而这个贪得无厌的太监, 不仅搜刮了纪家所有的钱, 还把纪氏的老父打成了重伤。”
“缠绵病榻的父母很快相继去世, 无依无靠的纪小姐就此入了宫。然而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小掌柜,担心这个娇憨天真的少女无法适应这陌生的深宫,于是就阉割了自己,变成了一名小太监,跟着纪小姐一起进了宫。”
汪听雪吃惊的捂住了嘴,她清澈的双眸氤氲起了雾气,似乎也在叹惋这对小情人的悲惨命运。
容承衍抬手将她搂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宫里的日子确实很难熬,初来乍到的纪小姐因为出众的美貌很快就受到了众人的排挤。然而皇上仿佛又转移了修炼的方向,全然忘记了这些特意征召入宫祈福的秀女,于是她们便四散零落的被安排进了各宫。”
“心思灵巧的小掌柜很快就得到了当时的御前总管祝松的青睐,不仅认了他做干儿子,还送小掌柜进了内书堂读书,俨然是要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渐渐有了些实权的小掌柜便把他心爱的纪小姐安排进了内库,那里安静清闲,很适合天真的纪小姐。”
“他们算着时间等纪小姐年满二十五可以放出宫,纪小姐一点也不嫌弃小掌柜,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
“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潜心修道的陛下会突然去了内库,他在那里,临幸了纪小姐。”
容承衍紧了紧手中的手臂,“第二天,喝醉了的陛下便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纪小姐又惊又怕,她不敢把这件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她最爱的小掌柜。”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夕怀胎,肚子里有了皇上的孩子。”
“小掌柜此时才知道,纪小姐不是胖了,而是有了身孕。此时落胎,很可能一尸两命,没办法,他们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此时已经是司礼监少监的小掌柜找了一个荒僻的宫殿,把纪小姐和孩子偷偷藏了起来。”
“他们藏躲着生活了五年,是不是很神奇,在孙皇后的高压统治下,他居然就这么藏了这孩子五年。”
“其实这一切,少不了御前总管祝聪的暗中帮助,陛下始终膝下无子,朝中便渐渐有了过继的风声。小掌柜看着郁郁寡欢的纪小姐和日渐长大的皇长子,终于决定向陛下坦白这一切,因为他知道,随着皇长子的长大,他势必有一天会藏不住他们。”
“大喜过望的陛下很快接回了自己的长子,甚至将纪小姐封为了纪妃。但很快,他就失去了对儿子的兴趣,被孙首辅引荐的玉真大人勾走了全部的专注。”
“那后来呢”汪听雪直起身,抬头看久久不语的容承衍,他茫然的看着前方,闻言转过头,眼中隐隐带了几分泪意,“兴奋的皇长子,一夕走出了围困自己多年的侧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以为这是命运的恩赐。”
“但他不知道,原来这一切是要靠生母和养父的生命来交换,离开广陵宫的那一天,我娘抱着我狠狠的哭了一场,那时我以为,她是喜极而泣。直到她和纪叔叔的死讯传来,我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哭。”
汪听雪起身抱着他的头,温柔的把他搂进了怀里,“陛下长的这么好,你一个人,在凶险莫测的宫廷长大,还为他们复了仇,已经很棒了。”
她的衣襟似乎有些潮湿,但汪听雪却假作不知,她抬头环顾着这小小的侧殿,“怪不得第一次见面,陛下就问我知不知道六月雪,原来这广陵宫,居然有这么美的一株六月雪。”
容承衍抬起了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看六月雪的眼中满是怀念,“是啊,不知道从哪飘来的种子。”
汪听雪走了过去,那六月雪开得繁茂,攀上了斑驳的栏柱,一路绕着宫墙蜿蜒。
“咦,快来看,这里有字。“
容承衍一愣,也跟着走了上去。
原来那六月雪顶开了侧殿紧封的雕花木窗,被汪听雪发现了藏在窗棱阴影里墙上的小字,清秀的字迹虽然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斑驳,但却还能依稀辨明其中的含义,“信女纪氏,今与夫君祝敏喜得麟儿,唯愿吾儿平安喜乐。”
容承衍怔怔的摸着那行字,哑声说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