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再无黑夜。
“没有用的。”
司命星君忍不住说。
“想要施展锁魂别,至少需要找到一抹确切的气息。”
姜陶陶的最后一抹气息,就在那块鸾纹衣袂上。
衣袂已经没了。
姜陶陶的魂魄也不见了。
晏临则将姜陶陶曾经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查看过一遍又一遍,至今,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何况,司命心底比谁都清楚
凤神归位,晏临则就是把九重天掀了,也绝对不可能找出来姜陶陶遗落在外的气息。
只不过,仙君现在根本听不得实话。
他的眉眼一下子凉下去,声音也如雪透寒,威压逼人
“你是以为锁魂术让我不能杀生,就敢来胡言乱语了”
平地突然卷起大风,转眼就把司命甩到了山腰。
锁魂别上说,他手上不能沾血,不能背业债,否则起不了效。
否则,司命三番五次说这般废话,绝不只是这点下场。
晏临则连个眼神都不想施给别人,垂眼,一点一点扫过遍地的锁魂灯。
一定不是没有成功。
只是他还不够心诚,还没有做好,没有起效。
也不知当初,姜陶陶这个弱小,只是为了想要修复一个他送给她的礼物,是怎么做到
回忆总是在毫无征兆的时候,全部涌上来。
厚重地侵进骨子里,没有防备,便压得五脏六腑都疼。
晏临则召出那支藕荷色的缨穂,紧紧捏在手里,好久才缓过来。
他下意识又去查看缨穂里,有没有姜陶陶一丝半缕的气息。
明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心头还是有点希冀。
当然,扫荡了数遍,没有。
脑海里,又响起司命刚才的话
不。
锁魂别是晏氏的秘术,先父曾经亲自授予他。
司命星君,又怎么可能比他还了解锁魂别,比他还笃定。
晏临则反反复复地说服了自己好几回。
他刚镇定下来,还没转身,又听见几盏灯被风雪一吹,就唰的灭掉了。
灯壁瞬间炸裂,粉碎成渣。
晏临则站定,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喉间干涩,心头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绕过这些时日里仙君不断重复的自欺欺人,嘲笑着他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
都是徒劳,都已经迟了,都不可能挽回姜陶陶
他捏着缨穂的手指又开始发抖起来,寒意顺着指腹浸到经络里,转眼就爬遍全身。
呼吸声再度纷乱,晏临则退了一步,设下结界保护好剩余的锁魂灯,转眼便回到重阙殿中。
这里,跟姜陶陶那夜搬出去时,仍旧一模一样,丝毫没变。
之前天地变故时,重阙殿斜倾移位,内里的装置被毁得一塌糊涂。
是晏临则凭着记忆,一点一点修复的。
他记得很清楚。
不只是那榻上被褥的式样,糕点瓷盘的花边。
还有姜陶陶缩在榻上,裹着被褥打盹;边吃甜糕,边乖乖地等他写函令。
回想起来,就像是将结的痂又揭开一遍。
晏临则却意外地孜孜不倦。
好像这样做,就能偿还掉姜陶陶那夜七窍流血,深入骨髓的痛楚。
他站在寝房里久久未动,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殿门外有人一遍一遍喊他,晏临则也无动于衷。
那人终是忍不住了,踏到大殿前“临则,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晏临则抬起眸子,与来人四目相对。
神情深沉,难辨情绪。
绛朱身后,还跟着朱雀族的其他族人。
她站在最首,也是唯一一个踏进殿里的,小心翼翼地望向他,神情忐忑。
晏临则一夜白发之后,除了司命,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没机会,也不敢。
亲眼见证了那样恐怖的变故,众仙再也没了接近晏临则的胆子。
只有绛朱不死心。
外边都在说,晏临则会这样是为了姜陶陶。那她又算什么
更重要的是,姜陶陶如今跟她脱不了干系。
绛朱之前下手快准狠,把擅闯流月山的罪名全都往姜陶陶身上推,让众仙给晏临则情愿,逼刑罚司下令。
没想到一转眼,姜陶陶被逼得走投无路,竟然选择跳下诛仙台。
一瞬间,她本该是个受害者,却被偷偷议论成了帮凶,成了推波助澜。
绛朱不知道那些话,晏临则听见了多少。
她只怕他真的被姜陶陶的死给影响了,那她怎么办
晏临则静静地看着她。
本就冷峻无温的脸庞,在如雪白发的映衬下,更像一块化不开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