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算了吧。”
“大过年的,别吵吵。”
“大过年的哪怕天塌下来,也等过了年之后再议。”
中原人总喜欢这么说,由此可见,年这种东西着实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仿佛只要到了这两天,管它什么恩怨情仇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过得好的自然盼着更好,而过得不好的人也会大着胆子期盼美好的明天,管他哪儿来的信心。
虽没什么证据证明这样乏力的祈祷有效,但千百年来人们还是烧香点蜡乐此不疲。
洪文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兴奋之余还有点不知所措,任凭两位老少何夫人强压着自己脱了旧衣,换上簇新的锦缎袍子。
“哎呦,真不错,本来就俊,这回更好看了。”
“挺好,走几步,蹲下瞧瞧,看大小怎么样”
亲情关爱令人窒息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手足无措的站着,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觉得自己像极了耍猴者手中驱使的猴子。
何元桥朝他挤眉弄眼地笑。往年都是自己遭罪,今年终于来了个比自己更小的,可算解脱出来。
洪崖蹲在旁边随大家一起鼓掌起哄,谁知下一刻就见老太太朝他招招手,“来。”
洪崖傻乎乎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老太太笑了,温柔唠叨道“难道还有旁人大过年的,你这衣裳着实该换一换,头发也梳一梳,胡子也刮一刮,不然天上的神仙们该不高兴了。”
洪崖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衣裳,挠挠胡乱拢在一起的头发,又摸摸刺拉拉的胡子,小声嘟囔,“地上多少人啊,神仙哪儿那么多工夫”
他足足比何老太太高出一个半头还多,面对面说话时就要拼命压脖子,显出对这位老嫂子十足的尊重。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乖乖去沐浴刮脸,出来时炕上已经放了套板板正正的新衣裳,被热炕头烘得暖呼呼。
他龇了龇牙,本能地想逃避,可到底还是换上,浑身不自在地走出去。
“呵”何元桥带头叫好,“进城当日你若就这么打扮,守城侍卫也不会单盯着你一个不放了”
何青亭也微微颔首,总算有点人样了。
原本洪崖不修边幅,穿的是脏兮兮的皮裘,微微卷曲的头发只用一条皮绳随意束在脑后,更兼满脸胡茬,任谁看都是饱经沧桑的野人浪客。
可如今新衣裳穿了,头发绑了,胡子刮了,露出一张坚毅英俊的脸,亮出挺拔精悍的身板真一个英俊野性的汉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洪崖听了就有点得意,又问洪文,“好看不”
洪文笑嘻嘻冲他竖了手指。
晚上要守岁,少不得侃大山走困,一群人聚在一处说笑,又让洪崖说些外头的风土人情,直把几个不常出门的妇孺听得痴了。
其实不光他们,就连何元桥也心向往之,感叹自己不过井底之蛙,天下之大竟没走过一二成。
平平听着洪崖口中描述的那巍峨高山、汤汤流水、茫茫沙漠,心思都跟着飞出去十万八千里,回神后急忙忙喊道“我也要当大夫”
众人哄笑。
何元桥顿觉丢人,拉过他来往身上轻轻拍了几下,“说风就是雨,人家做什么你也要做什么,多大了还没个定性”
之前学医喊苦,听见谢蕴带兵打仗觉得威风就嚷嚷着要当大将军;后来看英吉利画师保罗送给洪文的油画栩栩如生,便又喊着要当画家
如今竟又想着做回大夫了,你怎么不上天
平平嗷嗷叫了几声,挣脱开来,钻到母亲怀中求安慰。
小何夫人失笑,往他脑门儿上戳了下,又气又叹,“你呀,你爹说得不错,一点定性都没有,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以后只捂着脑门儿哼哼撒娇,又要吃年糕,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何元桥连连叹气,一颗老父亲的心深觉疲惫,只好拉过女儿问道“安安以后想做什么”
安安甜甜一笑,“当大夫”
何元桥瞬间被安慰,搂着她狠狠亲了口,“真是爹的好闺女日后爹的衣钵啊,都要传给你喽”
洪崖大感惊讶,赞道“令千金真是有志气,难为你们也肯放手。”
时下大多教导女子循规蹈矩,学些琴棋书画,日后才好觅得如意郎君,可何家人竟男孩儿女孩儿一视同仁,都一般教导医术。且眼下看着安安的样子,虽比兄长略小几岁,但思维敏捷、胸有城府,保不齐来日便是个女神医。
何元桥将女儿抱在怀中哄着玩,随口说些病例教导,闻言道“女儿怎么了,难道不是我们家的骨血再说了,我们总守不了她一辈子,来日都撒手去了,她总要自己立起来。”
说到这里,他幽幽叹了口气,“你我都是男人,难道还不知道天下男儿多薄情三妻四妾的多着呢。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恋上那个,若安安没个立身之本,再大的家业也守不住,岂不人人拿捏”
若女儿出嫁,他们自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