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站在那里,原本亮起了一点微光的眸子又霎时黯淡下来。
“呵。”胡离看到苏水湄的模样,低笑一声。
这笑落入苏水湄耳中,便是硬生生的嘲笑。
苏水湄拿着手里的匕首,再看胡离,原本眼中的震惊立刻就转换成了愤怒,“你刚才要干什么”
“哟,瞪我呢”胡离被卸了胳膊,面色不是很好看,他疼出了一身冷汗,靠在树下,歪头嗤笑一声,“是你绑的我,我还不能自救了”
苏水湄被胡离噎了一下,她将匕首收好,语气不是很好道“你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
胡离又是低低地笑,他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嗓音道“我知道,我的湄儿最讲信用了。”
苏水湄被胡离“我的湄儿”这四个字恶心的不行,根本就不愿多呆,正要走,胡离又唤住她。
“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胡离坐在树下,用后背撑着,艰难地摆正自己的位置。
苏水湄犹豫又狐疑地看向胡离。
“我现在这样,还能耍什么花招”胡离无奈摇头,脸上神色突然严肃道“湄儿,过来。”
苏水湄向前一步,“说吧。”
“蹲下来。”胡离又道。
苏水湄警惕神色更甚,她从宽袖内取出那柄匕首,蹲下来,抵到胡离的脖子上,然后冷着脸道“说。”
胡离垂眸看一眼那匕首,哀哀叹息一声,似乎是怎么都没想到,过了这许多年再次相见,会变成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
寒风之中,积雪未消,光色惑人。
男人脸上的痞色消退,眉眼间那股子风流之色也沉淀了下去,他盯着苏水湄,语气很轻,但很坚定,“我可能诡异多端,但我不会骗你,湄儿,相信我。”
胡离的眼神很真诚,可这种真诚在苏水湄眼中却是无用的。
她不需要他的真诚。
苏水湄的眼睛生得极漂亮,黑白分明,比那雪都要干净。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时,胡离觉得自己的丑恶都被剥开了摊开在日头下。
苏水湄盯着他,“我知道,我劝不了你放弃你的复仇。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在那些百姓的份上,不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说完,她收好匕首,起身离开。
胡离坐在那里,看着小娘子纤瘦的背影,面色突然一沉。
极端的羞耻,幻化成阴沉的愤怒。胡离知道,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他走了这条路,便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
他不用宽恕,不用仁慈,他要踏着血路,踩着白骨,走到最高的位置。
如此,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包括他的女人。
虽只有一会儿的休息时间,但平遥长公主才不会放过这种跟陆不言单独相处的机会。
“陆哥哥,来喝水。”平遥长公主上头穿一件月白色的交领短袄,下头一条花缎马面裙,脸上擦粉涂脂,手里捧着一桃形银盏,里头装着清水,努力挨着陆不言坐。
虽然那只是一块大石头上铺了一层薄布,但平遥长公主丝毫不嫌弃。
苏水湄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圆领衫,不止寒酸,且平。而陆不言即使是一身最普通,最简单的黑衣,也能穿出高贵典雅的气质。
他就那么跟平遥长公主坐在冷阳之下,微微侧头说话时,眸中浸着暖色,像一块被融化的冰。
两人是如此合适,合适到她觉得自己像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苏水湄觉得心尖刺痛。她伸手捂住心口,指尖深深陷入,然后感觉越来越疼,涨涨的,酸酸的。
直到晚间到达苏州城外某处驿站,苏水湄的心口依旧涨疼的厉害。
她佝偻着身体,伸手扶住门框,呼吸困难,面色苍白。
苏水江最先发现她的异样,他立刻跳下马车上前扶住人,“姐,你没事吧”
苏水湄摇头,轻轻推开苏水江,“我没事。”
驿站内的驿丞早就知道有贵客临门,早早就打扫干净了屋子,不过有一件事却让他很是为难。
“前几日风雪太大,压塌了好几幢屋子,如今只剩下这间主屋还有四间上等房了。”驿丞四十出头,身形纤弱,身上带着一股独属于苏州地界的温文尔雅,说话的时候也是十分谦卑。
能看出来,他亦是十分为难,且万般不敢得罪贵人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没办法了。
朱肆身份高贵,肯定是要自己住一间屋子的。平遥长公主也定要一人一间。剩下的两间屋子,还有陆不言、胡离、东珠和苏水湄以及苏水江。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不男不女。
“这样吧,东珠,你跟我住一间,苏小姐跟平遥住一间屋子,如何”朱肆提议。
“不行。”苏水江想也没想,立刻拒绝。
平遥长公主本是不乐意跟苏水江住一间屋子的,可现在听到他这样毫不含糊的拒绝,反倒偏要跟他住一个屋子。
“你跟我住,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