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残刀立在山脊下, 离此处很远,这头但凡有任何动静,巴德雄立即遁地就能逃出生天。
这老狐狸到这会儿也还没放松警惕。
她不动声色往剑老虎处一瞥, 见他面色如常, 显然也很沉得住气。
山坡和山顶上那群人中有几个兴许也是能动弹的,张自贤算一个。虽勉强能稍作腾挪,但他见剑老虎没动,故也按捺着不动。
刀宗“傲、雪、凌、霜”四人以雪为首, 程雪渡大抵与张自贤相当,另外三人稍次之, 铜面生、屠万金,还有仇静应该也在其列,但山头蛊阵稍弱, 故这几人情状与张自贤差不离, 能动是能动, 但恐怕没法弄出大动静。除此之外,山外还有程四海可与剑老虎内外接应,他们人多势众,布局也算周全妥帖,问题不大。
那老头虽过分机警,但雨势见小,亦不大有余力再去稳固蛊阵,功败垂成在此一举,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怕就怕这老贼攻心, 人多势众反倒成了人心不足。
见山中无人应答,巴德雄又问,“洞庭之围, 十年了,幕后真凶,可已经抓到了背后情由,可搞清楚了”
他每问完一句,背后必跟着“嘿嘿”两声,像坐在茶馆听小曲般的闲散。
果不其然,便有人被他这两声笑给激怒,于半山腰处骂了句,“巴老贼,是你杀的便是你杀的,畏畏缩缩,含糊其辞,做什么口袋王八缩脖货”
说话人与方才在蛊阵中受伤那位皆是辰字辈弟子,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也怨不得他动怒。
叶玉棠往后一瞥,他那位好师父张自贤攒了劲直往他背后缩,实在有些滑稽。
她瞬间乐了,心道,这弟子真不错,真愤世嫉俗,真正气凛然,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
巴德雄并未细究话是谁说的,眼神落在张自贤身上,静静看了一会儿,笑了,意味深长道,“五宗之人枉顾人命,奸淫掳掠,强霸人妇这些能问明白的,你们倒睁只眼闭只眼,不细究了。十年前几桩血案,赔上性命也要搞个清楚,倒也同仇敌忾,可叹可叹。”
“昨日夜里,劫复阁的人数落这位老道罪行,我想着,素闻江宗主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下怎么着,也得严刑拷打,不将他剥层皮不罢休;再将他一应师友、道侣折辱一番,让他眼睁睁看着,受一番煎熬痛苦滋味,若不如此,不能洗清武林正道的清誉罢江宗主要是这么秉公的罚了,那我便服了气了,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
“可怎料他轻飘飘辩解,江宗主便也轻飘飘揭过,到头来,总归还是捉拿了我这外贼要紧”
“江宗主立得高山之巅,什么事看不明白,无非视而不见罢了,真叫我想了许多年也想不明白。”
“昨夜我想了一宿,忽然间倒是想懂了。天师拳、龙虎掌、乾坤手一支单传,张自明下落不明,晚辈弟子尚未长成,此时若张自贤有个三长两短,这一支从此绝迹,岂不可惜江宗主为顾全大局,实在殚精竭虑,真叫我这巴蛮废主不得不叹服。”
他悠悠然摇头,不无惋惜地总结,“固然人命可惜,可武林绝学又做错了什么固然人命可惜,可苗人性命到底算不得人命,便只当死了条阿猫阿狗,实在不足挂齿。”
一席话毕,山上山下一众目光皆射向张自贤。
张自贤霎时面目通红,不知是羞耻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话里话外说的皆是他从前劣迹,却不点名道姓叫他正面应对,反倒将矛头对准江余氓。
这又何尝不像像黄毛小儿犯了错,被提溜到大人跟前讨说法
叶玉棠心想,若她是张自贤,多半这回已经臊得要掘地三尺要将自己埋了。
他料想今日必有一死,梗着脖子骂了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来这许多废话”
死到临头,突然生出了点气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谁知巴德雄却说,“杀今日呢,我可不是为了杀人来的。人命可惜,剑式也可惜,我昨日反思己过,觉得做人当把格局打开”
一席话令张自贤稍有迷茫,旋即打了个哆嗦,忽然生出惧意。
倘或巴德雄若直截了当要寻仇报复,反倒能给他个痛快。
但如此故弄玄虚,如头上虎头铡死活落不了地,一颗心始终不高不低悬着。
巴德雄接着说,“你们口中我大奸大恶,我却自忖本性不坏。虽杀过几个人,倒也事出有因。诚然,手头是染了血,故我今日前来,是来赎罪的,是来渡人的。你们若愿成我之美,那过往私怨,我便也既往不咎。”
江宗主始终不曾出言主持局面,程宗主亦不在当场,旁人大多不知事情全盘始末,此刻自然也不明白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故不肯随意接这话茬。一时群龙无首,场面无人主持,稍乱了阵脚。
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