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棠听见一阵经忏之声。
萍月向左一歪,伴随水滴坠落之声, 什么东西从她耳道内滑了出来。
她觉得奇痒无比, 想去掏挠耳朵。刚坐直起来, 一股子腥臊热流便自鼻子里流淌下来。
对面僧人手执木盆,乐呵呵的笑道,“对了,对了,原来如此。”
木盆中盛水,水面飘浮着一粒暗红摆尾的小虫, 比蛞斗更小。
僧人接着说, “有人在你耳中置了粒斗米羯,令你晕头转向, 故只能在这山中打转, 总也出不去。”
萍月张张嘴, 想说话, 满腔屈辱、怨气, 徒然只化作呵出的一口热气。
僧人道, “只是说不了话罢了, 不打紧。众生生死轮回,皆出自口、身、意三业。行闭口禅, 可减口业,免诸多灾厄。为人者, 无语何来罪业闭之人口, 方得大果。”
萍月歪歪头, 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动。又像觉得这僧人絮絮叨叨的,奇怪的紧。
师父这人就这样,总这样乐呵呵的。成天累日,大事小事,喋喋不休。总挂在嘴边的,乃是一段七字决“好吃”,“不错”,“不打紧”。
有时候,你会觉得他话多的要死,只想避得远远的,找个地方清静清静。
有时候,你心头不爽,但一见着师父这张笑脸,却又觉得,什么都好了。
叶玉棠盯着师父看了又看,不免好笑得紧,又有点想念。
眼里噙着泪,嘴角却不自觉上扬,视线一点点专注起来。
师父端起盆子,走到屋外。
萍月起身,跟了上去。
这处乃是损毁的小寨,吊脚楼环形而围,位于一座山丘之上。临水那一面,数栋房屋不知何故遭人损毁。月色底下,数名工匠背负木块铁斧,正在修补损毁处。自缺处,可遥遥望见壁下河流,与远处云山雾罩的云台山脉。
师父一路端着木盆,穿过门洞,走到崖壁,捻了片枯叶,擦亮火石引燃。就着水,点燃木盆之中的斗米羯。溜滑的蛞斗摆了摆尾,在水面化作一道青烟散尽。师父旋即将盆中水倾入江中,转身而回时轻拍手掌,那修筑房屋的诸多工匠,都自梁上跳下来,跟在师父身后。
每个工匠,脸上皆肌肤皴裂,生出网状细鳞,月光下呈现淡绿幽光。
萍月忽地睁大眼睛。
师父却淡淡笑道,“我们皆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虽偶感暴躁,但也非不能自抑。若无外物逼催,你不伤人,人自不会伤你。”
萍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师父一边走,一边轻轻敲击木盆底。越来越多蛇人从吊脚楼中走出,十分有序的跟随师父一路走进雨亭下的长桌畔。
桌畔挖了条水渠,水流哗哗作响,渠中有鲜活游鱼,正随流水奔腾。
桌上置了案板、与一只小围炉。
师父以火石点燃围炉,炉上立刻腾起蓝焰。
掌刀蛇人以一手入水,擒出两只肥硕青鱼,两面稍稍过火,左右各一刀,两刀撇净鱼鳞,再各三刀,撇去鳍、尾与头,掌在案板之上,眨眼之间,便已手起刀落数十刀。青鱼皮膏连白肉,皆被片作蝉翼般大小的鱼脍。掌于刀上,稍稍过火,置于盘中。
鱼脍片得美,刀功更是极佳,生前也不知是哪派门下的卓绝刀客。
一众蛇人围桌而坐,击掌欢呼起来。
萍月望着鱼生,自觉饥肠辘辘,口中津液顿生,手执筷子,埋头大吃起来。
一餐饭毕,众人吃饱喝足。
待到月上柳梢,师父将众人聚在庭院之中讲经。
先讲金刚经,而后讲心经。从“如是我闻”讲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说得一众蛇人昏昏欲睡,连带着叶玉棠也跟着昏昏欲睡。
萍月却凝神静气,听得异常专注。小小身子,把背挺得直直的,在一众耷拉着的脑袋里格外显眼。
讲完心经便停了下来,淡淡笑着,慢悠悠的问,“我去外面寻一寻散落的受伤之人,有人要跟我去吗”
众人皆打着瞌睡,独独萍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师父赞许的点点头,背上装有竹挑、长索、钩子、药囊的篓子,与萍月掩上聊胜于无的寨门,一同出了寨子去。
萍月随着师父七拐八弯,上了一座山头,又下了一座山头。
经过一座座城镇村寨,游走于尸堆枯骨之中,抑或在空城街巷的颓垣断壁里头,间或寻到一两名一息尚存的活人抑或是蛇人。
若是此人饥饿,便自背篓中寻出食物予之充饥;若是受伤,便喂以内、外创药;若是气若游丝,师父便在一旁喋喋说个不休,先喂些水,再喂些吃食,耐心极佳。
若是有人深陷毒虫穴,师父便将背篓中的竹节,一节一节接上,在尾部再接一只弯钩,如此,便在虫穴外,将人勾出来;
若见有人定在猫鬼阵中,师父便叫萍月在阵外等候,徒步走入猫鬼阵心,将受伤之人背负而出;
若遇中害阵,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