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透过窗子照进些许蒙蒙的亮光。
姜月姝喝下一服苦涩至极的药,却因心中已苦到极致,反而品出了药中的几分微甜。
她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开了口,轻而哑地问“他呢”
他不来指责自己不孝
也,不来看看他重病的妻子么
薛嬷嬷是姜月姝的奶嬷嬷,自幼看着姜月姝长大,因姜月姝生母早逝,两人的情分极深厚。
她深知姜月姝的性子,叹了口气,并未隐瞒真相“老夫人,您病得太凶,未免国公爷过了病气,耽误朝中之事,不许他见您,让他这几日暂且住在怡安堂。”
姜月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同意了”
贺均是她的丈夫啊,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病气,在她病重时,竟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哪怕只是站在门边,哪怕是伴随着责骂的看望。
贺均其人,何其薄情
薛嬷嬷轻叹,不舍得再多,转而道“我让厨房熬了些粥,您身子虚,喝些粥油养一养。”
姜月姝胡乱点了点头,近乎失态滑落进被中。
她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深谷,即便烧得浑身滚烫,即便捂在被子里,依旧感觉极寒极冷。
透心的寒意从趾尖蹿到喉口,她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姜月姝不过才十八岁,自幼金尊玉贵地养着,顺风顺水,从未受过什么磨磋,即便前段时
日和婆母丈夫闹得很僵,也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放得下身段,一切就能重归正轨。
可此时她躲在被子里,极委屈极压抑的哭了好久,却再没有人抱她出来,温柔耐心地哄着了。
姜月姝终于深切地认识到,这些日子自己委屈求全,竭力维持的和睦,都是假象。
不过是因为她美,她低头的样子,让贺均有成就感,她的家世,她的嫁妆,让贺家获得了庞大的利益。
横亘在她和贺均之间的问题其实从没有解决过。
哪有什么回心转意,哪有什么婆媳相得
不过是贺家人踩在她的脊梁上,获得了几分乐趣,偶然发笑,让她产生的幻觉罢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姜月姝越哭越凶,为自己错付的真心,也为自己失败的姻缘。
贺均从不是她的良人。他喜好容色,喜好顺从,好面子,自私,孝顺。
但从没有爱过自己。
连丈夫对正妻的敬重都没有。
她百般退让,换来的只不过是贺均更进一步的作践。
姜月姝不是软弱的人,哭得久了,心中主意渐定她要合离。
她的病反反复复,一连多日,始终不见起色,烧到容颜憔悴,浑身疲软,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这日,姜月姝感觉头脑清醒了些,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
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自幼宠爱她的祖母的。
薄薄三页纸,哪里诉得尽在贺府受的无数委屈
泪水溅在信纸上,晕湿了未干的字迹。
次日,姜月姝勉力撑着,休息一两个时辰便睁开眼睛,不断询问薛嬷嬷,是否收到家中回信。
直到天色渐暗,她才等到家中来信。
送信的不是姜府下人,而是姜月姝的庶妹姜月妍。
姜月姝病容苍白,看着自己这位庶妹温顺却暗含讽刺的小脸,恍然笑了她也来看自己的笑话
姜月妍并不在意嫡姐意味不明的笑,乖巧地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此时,被祖母保护得过分,才貌名动京华,却对内宅手段全然不通的姜月姝尚不知道
,为何庶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待姜月妍离开后,她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信中的字迹不是祖母的,而是父亲的。
姜月姝心中微讶,莫名有些不安。父亲为何给自己写信,难道自己那封信流传到了父亲那里
她逐字逐句地读信。
姜父写的信很短,第一行便写着若姜月姝执意合离,自己会将她逐出姜家,与她恩断义绝。
姜月姝的心凉了半截。她知道父亲迂腐,也知道父亲向来偏爱庶妹,但没想到父亲会对自己这样绝情。
不仅如此,姜父还以极严苛的言辞指责她,信中那些话,与贺母常数落她的话别无二致。
姜父指责她不懂得笼络丈夫,侍奉公婆,还将贺均与姜家的生分都归咎于她的愚钝和不识时务,命她务必谦卑恭顺,讨好夫家,免得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姜月姝原只是对这桩婚姻心凉,看完父亲的信,却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她是没有退路的。
贺家不是好归宿,可姜家她也回不去了。她再也做不回那个无忧无虑,娇宠万千的少女了。
祖母再疼她,姜家始终是由父亲做主的。
以贺均要面子的程度,若没有父亲从中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