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椽草屋,斜日沉沉;一带溪流,凉皇汩汩。满树蝉声,借熏风以入耳;半窗水影,摇翠竹而清心。鸡声犬吠,村里人家;鼎沸烟香,画中佛像。却说此时一位半老徐娘,方在喃喃念经,旁立一个标致少妇,正在与之耳语。这位徐娘,就是臧儿。他见姝儿忽又归宁,免不得看他总是一位后相,满心欢喜的,用手一指,叫他稍歇。因为自己口里正在念经,无暇说话。谁知姝儿已等不及,急把嘴巴凑在他娘耳边,嘁嘁喳喳地说了一会。
臧儿尚未听完,早已喜得心花怒放,也顾不得打断念经是罪过的,即拦断他女儿的话头道“我儿这个法子,妙极无疆,倘能如愿,恐怕你真有皇后希望。只是我们娘儿两个,衣衫褴褛,穷相逼人,如何能够见得着那几位过路的公公呢”姝儿微笑道“事在人为,即不成功,也没甚么坏处。”
臧儿听了,就命次女樱儿看守门户,自己同了姝儿一径来至邑中。打听得那几位过路公公,住在邑宰衙内,于是大着胆子,走近县前。臧儿此刻只好暂屈身份,充作候补皇后的仆妇,向一个差役问道“请问大师,我们王姝儿小姐,有话面禀此地住的公公,可否求为传达”那班差役,话未听完,便鼓起一双牯牛般的眼珠,朝着臧儿大喝“你这老乞婆,还不替我快快滚开你知道此地是甚么所在”臧儿吓得连连倒退几步,正想再去央求那班如狼似虎的差役,不防身后,忽又走来一个差役,不问三七二十一的,从后面双手齐下,卟的卟的,左右开弓的,把臧儿打上几个耳光。
可怜臧儿被打,还不敢喊痛,慌忙掩了双颊,逃至姝儿面前,方始呜咽着埋怨姝儿道“都是你要做甚么断命黄猴不黄猴,为娘被他们打得已经变为青猴了。”姝儿听了,急把他娘掩面的双手,拿了下来一看,果是双颊青肿,眼泪鼻涕,挂满一脸。只得一面安慰他娘几句,叫他站着莫动;一面亲自出马,走近一位差役面前,万福了几万福道“有劳大师,替我传报进去,说是民女王蠨,小字姝儿的,要想求见内监公公。”那个差役,一见姝儿长得宛如天仙化人一般,便嬉皮笑脸地答道“你这个女子,要见公公作甚这里的几位公公,乃是过路客官,前往洛阳一带,选取美貌民女去的。此地并不开选,我们怎敢进去冒昧”姝儿一听此地并不开选,未免大失所望。一想这位差役,倒还和气,我何妨再拜托拜托他看。因又问那个差役道“我明知此地不开选秀女,不过想见他们,另有说话面禀。”那个差役听了,也现出爱莫能助的样子道“并非不肯帮姑娘的忙,委实不便进去传报。”
姝儿听了,正拟再恳,忽听铃声琅琅,外面奔来一匹高头大马,上面骑着一位内监。停下之后,一面正在下马,一面把眼睛盯了他的面庞在看。姝儿此时福至心灵,也不待差役传报,慌忙迎了上去,扑的跪在那位内监面前道“民女王蠨,想求公公带往都中,得为所选秀女们,烧茶煮饭,也是甘心。”那位内监,本已喜他美貌,至于姝儿并非处女,内监原是门外汉,自然不知。当下便点点头道“此地虽不开选,俺就破个例儿,将你收下便了。”说着,把手一挥,当下自有内监的卫士,将姝儿引进里面去了。
臧儿一个人遵他女命,站着不动。站了半天,未见他的女儿出来,想去探听呢,怕吃耳光,不敢前去。不去探听呢,究竟他的女儿何处去了,怎能放心。他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忽听得有几个闲人,聚在那儿私相议论道“这件事情,真是稀奇,选取秀女,必须处女,此是老例;今天所选的那个王姝,他明是嫁了姓金的了,且已生有女儿,一个破货怎的选作秀女,这不是一件破天荒的笑话么”臧儿听毕这番议论,喜得心痒难搔,便自言自语道“我佛有灵,也不枉我平时虔心供奉,现在果然保佑我女选作秀女,我想无论如何,总比嫁在金家好些。”他想完之后,连尊脸上的肿痛,也忘记了。回家之后,即把他的女婿叫来,老实告知,姝儿已经选为秀女。
当下金王孙听了,自然不肯罢休。臧儿只给他一个阴乾。金王孙没法,只得去向县里告状。县官见他告的虽是岳母臧儿,其实告的是内监。甚至若是选中,被告便是皇帝,这个状子,如何准得,自然一批二驳,不准不准。
金王孙既告状不准,气得不再娶妇,带了他的女儿金帐钩,仍旧做他的庄稼度日,往后再提。
单说姝儿那天进署之后,就有宫人接待。次日,跟着那班内监,径至洛阳。未到半月,已经选了四五百名,额既满足,出示停选。当下自有洛阳官吏,贡献秀女们的衣穿。那时正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单衣薄裳,容易置办,办齐之后,内监便率领这几百名秀女入都。
一天行至栎阳城外,早有办差官吏,预备寓所。姝儿因为天气燥热。白天赶路的时候,数人一车,很是挤轧,满身香汗,湿透衣襟,所以一到寓所,想去洗澡。又因人众盆少,一时轮不到自己,偶然看见后面有个石池,水色清游,深不及膝,只要把腰门一关,甚是幽静,他便卸去上下衣裳,露出羊脂白玉的身体。正在洗得适意的当口,忽听空际,有人唤他名字,疾忙抬头一看,见是一位妙龄仙女。他因身无寸缕,恐怕亵渎上仙,一时不及揩抹,急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