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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荣庆堂。
西暖阁内。
夜,天还未明。
也不知几时,湘云恍惚听到身旁有人在抽泣,从梦中醒来。
就着碧莎外的火烛转头看去,只见黛玉严严密密的裹着一套杏子红绫被,一把青丝拖于枕畔,却并未睡觉,而是在背着她,轻声哭泣。
湘云忙起身瞧去,就见黛玉竟连半边枕头都哭湿了。
她纳罕问道“林姐姐,你怎又哭了昨儿分明是我挨了冷眼,老太太、太太虽没骂我,可听说是我把宝玉气成那样,到底好好瞧了我两眼。估摸着昨夜我家里要是来人接我,又该我走人了好姐姐,莫非你是在哭我”
黛玉杏眼红肿,转头看向“嘲笑”她的湘云,啐了口,声音都微微沙哑了,嗔怨道“人家就是在心疼你,难道不成”
湘云揉了揉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又缓缓躺下,拉过锦靠,半靠在床榻,方轻声道“自然成,不过大可不必。林姐姐,咱们命里相似,我却不像你这般心窄。真要处处较真儿,那还能活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事事做此形象自苦
况且你身子不好,素来多病,自己不爱惜些,只这般不好好睡觉,日后身子毁了该怎么办呐”
黛玉闻言,再度落下泪来,哀伤道“还能怎么办咱们这样的人,合该这样的命,左右不过一死,或早或晚,又有什么相干”
湘云闻言哼了声,道“都像你这般,天下人得死一大半我也不说别个,你自忖命苦,再苦还能苦过三哥哥我告诉你,要是以前,我昨晚一准儿也要收拾东西,今早立马回家。可如今,哼哼再怎么着也要等过了八月十五”
黛玉闻言忍不住破涕为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家十五月亮没这里的圆”
湘云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就会笑话人我是在等三哥哥秋闱放榜后再走,我就想看看,命苦的人是不是果真一辈子都命苦”小模样有些骄傲和不服。
黛玉没好气道“你和他比”
湘云眉尖一挑,惊讶道“如何不能比难道你也和那些嚼舌根的坏婆子一样,瞧不起三哥哥林姐姐,论模样,论才气,论”
话没说完,就听黛玉一迭声的啐恼道“呸呸呸呸你才和那些嚼舌根的坏婆子一样呢,我多咱瞧不起三哥哥了
我是说咱们和他比不得,他那样的人,一万个里面挑不出一个。
咱们都算通点文墨的,做的诗词,往常瞧着也好。
可你敢和三哥哥写的比上回若不是紫鹃拦着,我早把以前写的都烧了去。
所以我才说,咱们如何能和他比,你想哪里去了
再者,你没发现么”
“什么”
湘云听了黛玉的解释,倒是听进去了。
只是结尾这话让她摸不着头绪。
黛玉轻叹一声,道“我不比你和三丫头,更和那个素来精明,如今却把心都快丢了去的宝丫头不同
一直以来,我冷眼旁观,就发现三哥哥面上虽温润,绝无失礼违矩之处,但心里未尝没有不是清冷的。
他在意的,不论贵贱,都是之前他落难时帮过他的人。
譬如环哥儿,譬如平儿姑娘。
至于其他人”
湘云闻言顿了顿,道“这难道能怪他你难道不知道,三哥哥之前受的那是什么样的苦”
黛玉摇头道“怎能不知我如何也忘不了,那年大老爷过生儿,请一家子去做客,出来时在假山后看到的那个场景。当时你不在,所以只听我们说。真是全身没一处好地儿,浑身都是被打起的血棱子,只看着都让人心寒。他却还要一个人,默默躲在角落里缝补衣裳。”
至今说起,黛玉都忍不住唏嘘。
“难怪他心里和咱们这些人亲近不起来”
湘云闻言却又抱不平,压着声音道“你果真不明白”
“什么”
黛玉奇问道。
湘云难得面带讥讽色,哼了声道“从前我们都寻三哥哥画像儿,独你和宝哥哥不画,为何不就是怕宝哥哥嫉妒生气吗
昨儿晚上,宝玉为何恼成那样往常我也说他,他也没气成那样,脸都蜡黄了。
如今这般,还不是因为有个比他出色的比的
他倒不是恼三哥哥比他好,而是怕我们这些姊妹们都去和三哥哥顽了,没人和他顽了。
三哥哥也是个极明白的人,他岂能看不出这些
所以才故意和咱们保持距离,不往亲近了走。
他许并非是怕老太太和太太恼他,我瞧着如今老太太、太太也不能拿三哥哥如何了。
他只是素来以为受了老爷、太太的大恩,所以才处处让着宝玉。
可恼宝玉是个不晓事的,昨儿又闹一出,我瞧着老太太和太太又把三哥哥给恼上了。
待三哥哥回来,不定又要闹出什么是非来呢。”
黛玉闻言,沉默了稍许,叹道“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咱们毕竟和宝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