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险些没有握住掌中之剑,真的这么放下了。可脑海中,偏偏有更明确,更清晰的东西,一下浮了上来。
所有所有的人欲,这一刻都被割舍。
他重新握稳了剑,一如当初在那个雨天,那一座茅屋,将斩断一切的剑紧握
“嗡”
那一点火星破碎了,熄灭了。就在这一刻,就在他重新坚定了心志,重新握紧人皇剑的同时
于是万千的过往和画面,都成了逝去的烟云。
重新出现在眼前的,还是这狭窄的走廊,还是眼前的见愁。
说来漫长,实则短暂。
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只是高手交战,争的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刹最佳的杀人时机,已悄然而逝。
与谢不臣没能挡住燃灯剑尖那一点弱火一样,见愁也没能躲人皇剑剑影化出的万里江山图卷。
眼前一花,人便被卷了个正着。
陡然变高变大的画卷,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内。
威压,于是变得无处不在,好像要逼着受困者臣服,成为它的臣民。
可见愁若要轻易低头,今日又何必对谢不臣动手
回应这攻击的,只有一声冷笑,还有那瞬间浮现在身体各处的金色龙鳞
强大的防御,瞬间打开
任这万里江山图卷有多霸道,见愁人在其中,也依旧岿然不动
随即她肩膀一动,浑身一震,青莲灵火伴着黑色风刃,从她身周涌出,在她远超出谢不臣的修为加持之下,只一个呼吸间便破去了这图卷
先前的伤口,早已经恢复。
只有那一点未干的血迹,沾在残破的画卷上,顷刻间染红了万里江山图上一段简单的线条。
随即画卷崩溃,化作幻影,重新归附到人皇剑上,落成剑身那一片山河舆图。
但不同的是,上面一点刺目的暗红
谢不臣眸光微闪,杀意已在瞬间酝酿到极致,以至于这一双无情无感的眼,都因之深暗了不少。
染江山者,赤血而已
一将功成,尚且要枯万骨;天子霸业,又将伏尸流血几何
“铮”
剑回手,声再吟
对于见愁破去自己的第一剑,他心底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在极限的理智之中,用了极限的速度重新掌握了人皇剑。
心念一动,倏尔间已消失在原地
瞬移
终于还是发动了。
早在当初见谢不臣杀怀介时候用出这一手来,见愁便已经提防着了,猜都知道与谢不臣交战之时,对方一定会使出来。
这一刻见了,她没有慌乱。
自来雪域之后一直压抑着的灵识,顷刻散开,覆盖身周
“嗡”
位于她背后一丈处的虚空,立刻有空间波动传来。
谢不臣已然现身,一双漠然的眼中深藏着无尽的杀戮,剑起之时,寒风呼啸,仿佛从边塞吹来
马蹄声起,羌笛幽怨
残月高挂天边,可这狭窄幽深的走廊连着周遭冰雕雪砌一般的圣殿,却都仿佛化作了黄沙戈壁
他剑出之际,竟有无数白骨随剑势惊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子一剑,四海听令
生生死死,谁敢不从
这无数具白骨骷髅,顷刻间就充满了这一条走廊,甚至分布成一个庞大的半圆形,最外面的那些,甚至高过了整座法王殿
它们都空洞着一双眼,形态却各不相同。
有的骑马提枪,疾奔而来;有的戴冠持节,咆哮嘶吼;更有甚者,脖颈后插一块行刑令牌,挥舞着满身沉重的镣铐铁索,远远向见愁甩去
不管是那扑面的阴风,还是迎面的嘶吼,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以至于使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到底是枯骨,还是剑意
在察觉到谢不臣影踪的一瞬间,见愁已经毫不犹豫,隐入风中
成百上千的骷髅白骨,一下就失去了目标,动作也跟着停滞了片刻,似乎有些茫然。但下一刻,谢不臣人皇剑,便半途倒折而起
竟是追着虚空中一道腾向上方的长风,冲霄而去
于是先前停滞的骷髅白骨,立时随之高高冲向夜空
整条走廊上排着的无数巨大转经筒,在这一刻,全被它们离开时带起的狂风吹得旋转起来,轱辘的声响伴着清脆交杂的铃音一道传出了很远。
这一刻,近处不少新密僧人都听到了。
而远远站在圣湖另一头的禅宗僧人与旧密僧人,则一直隔着圣湖,面向着圣殿,恰恰看了个一清二楚
双方原在混战之中,就是宝印法王与空行母都在半空中斗得你死我活,一开始见愁与谢不臣相斗那一点动静,混在无数战斗的杂乱声音中,也不引人注目。
更何况,他们藏身于殿旁走廊中,本就不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