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媪很快取了伤药, 晏蓉却不让她进来,自己出去取了,并亲手给他包扎。
霍珩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 足足有盏茶功夫。
“你莫要担忧。”
他缓过来抬头, 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扯了扯唇角,如此安慰道“我没事,都过去了。”
事实上, 时间是疗伤的最好的良药, 霍珩说得没错, 这是确实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 最震惊悲怆的时候早已过去,只余下隐隐作痛的创疤。
“自母亲逝世以后, 父亲却再未见过柴氏一面, 直至他出征战亡。”
彭氏一直以来的期盼,居然就这么意外实现了,不知道如果时光倒流, 她会不会再做一次。
真不知那几个当事人是什么感受晏蓉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母亲这是何必呢”
“她还有孩儿呢, 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晏蓉实在没办法理解这种恋爱脑, 有优秀的儿子, 有高贵的地位, 衣食不愁,呼奴唤婢,至于为了个男人死磕吗
再不济,可以另外找点事做做,打发一下时间啊,相信她的婆母和夫君肯定会很支持的。
等儿子上了位,她就是老太君了,说句实际点的,若是届时她想再出口窝囊气,想怎么磨搓柴氏就怎么磨搓。
生命多可贵啊,乱世里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下去,她却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骨肉吗”
这个问题,霍珩其实也曾在母亲灵堂前问过,可惜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因此他只能沉默。
半晌,霍珩低声问“阿蓉,你也觉得她做得不对么”
这个“也”字,说明了很多问题,因此晏蓉也不妨畅所欲言。
她十分肯定地说“不能爱己,如何爱人需知情爱一事虽脍炙人口,但怎可奋不顾身,不为自己留下数分余地”
晏蓉不否认两情相悦的美妙,但她认为,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爱自己。世事多变,沧海尚能变桑田,怎可全无保留
霍珩闻言,罕见有几分恍惚“祖母从前也是这么说的。”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尤其是母亲自杀以后。
十多年后的霍珩,也品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他看向妻子,晏蓉眉目柔美婉转,他却犹记得,当初自南北宫大火奔出的她,一身狼狈,却又是怎样的自信坚毅。
燎原的大火尚且困不住她,她的求生欲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重重艰险依旧无法阻挡,她杀出重围,如涅槃火凤,耀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此身乃父母所赐,当好生珍重,即便鹣鲽情深,亦勿忘爱护己身。”
她轻轻说着,他突然一把将她抱住,很紧很紧,“你说的很对,正该如此。”
他突然有一种被人认可的强烈快慰感。
今日说的一切,霍珩此前从未与人倾吐过。且他身份使然,除了母亲刚逝时祖母说过两句以后,之后也再无人敢在他跟前发表意见。
积郁心中已多年,今日一吐为快,他很庆幸自己娶了一个心意相通的妻子,如此契合,如此相投。
夫妻相拥良久,他松开她,嗟叹一声“若母亲性情,如你或二婶母一般,当年之事,将截然不同。”
迟来了十数年的一番倾吐,彻底解开了霍珩的心结,他终于能平静地谈论当年的事。
晏蓉的注意力却放在另一处,她奇道“二婶母”
霍温之妻也英年早逝,不过这个并不是秘辛,因此晏蓉在嫁入霍家之前就知道了,霍二婶死于兵祸。
听说当时霍襄奉诏剿匪在外,带走了过半部曲,谁知底下一个大将密谋叛变,借机与人里应外合占据邺城。
前方战况交着,霍襄无法分身,只能分兵交于二弟霍温手中,让他驰援邺城。
听说霍二婶就是死于这场兵祸的。
难道里头还有什么讲究
霍珩颔首“二婶亦是自尽,然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原来,彼时正值彭氏新丧,柴氏乖觉领儿子回娘家避风头。而荀太夫人则返回娘家幽州探望老母亲,她特地把刚丧了母的霍珩也带去散散心,三儿媳麻氏也带走了,仅余精明能干的二儿媳卞氏留下,代为打理家务。
邺城落入敌手,卞氏亦然,霍温领大军折返,敌军眼看不敌,于是将卞氏押上城头。
彼时,正是这场攻防战的关键时刻,霍家军一旦退却,战机就失,待敌军援军一至,邺城能否夺回也是未知数。
卞氏的夫君儿子都在城下,然霍氏二百年基业怎可毁于此,她眼见霍温痛苦挣扎,竟怒喝一声,大力撞向正指着颈间的尖刃。
她被俘以来,一直以柔软姿态示人,看着全然无害,骤不及防之间,竟然让她成功了。
血溅三尺,卞氏当场身死,既解了霍温两难,也无限激起大军血性,最终邺城夺回,敌首和叛将被枭首,敌军溃败只余少量四散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