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里,在经过最初整理、糊名、誊录和对卷之后,这次会试的所有试卷便经由外帘交入内帘手中。
一共正副两名总裁官,另有十八名房考官,共聚一堂。
试卷被分为十八等份,在正副总裁官及监临官等监督下,由诸位房考官抽签。抽到哪份,房考官便将那一大摞的考卷,抱入自己的考房之中。
这考房里除了房考官,另还有四个的阅卷官,这些阅卷官俱是来自三省六部的低阶官员,同属内帘官之列。
因为试卷太多,都是由阅卷官先阅卷,合适的留下,那些错别字多的或者文理不通、乃至犯了忌讳的,俱做落卷处理。再挑出出众者三十余卷,备用者二十余卷,再由房考官阅卷。
房考官在经过阅卷之后,会留下自己觉得合适的,荐卷给副总裁官,流程一如乡试。
此时春秋房里,阅卷官窦安准正紧锣密鼓地看卷。
他已经连着阅卷多日了。一共十八考房,近六千份考卷,也就说每一房要阅卷近三百多份,而这些考卷俱是由他和同为阅卷官的另三位同僚一同看完。
若只是三百多份,其实每人分一分,也不算太多。可作为阅卷官责任重大,越是底层的人越是谨慎。俱因这些试卷最终都会交由礼部磨勘,若是其中有错漏,整整一个考房的人都会被追责。
而最先被追责的就是他们这些阅卷官。
所以他们不光是一人阅一部分,而是互相交叉将所有试卷阅一次。若是碰见难以比较的试卷,会四人一同拿主意决定取舍。
窦安准将一份不知所云的试卷放在一旁,那一摞里俱是被落卷之人。
旁边的张虎对他笑了笑,便站起身去沏茶,顺道也给他沏了一盏。两人坐着喝茶,一面说起这几日的阅卷之事。
都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试卷上文章的好坏与否,自然有资格评论一二。
不过也没多说,监临官时不时就进各房勘查,若是看见阅卷官不干正事,竟是喝茶说闲话,自然少不了被记上一笔。
别看在贡院里不会说你什么,可这被记上的一笔却会被呈上礼部,再由礼部分发到其所在府部衙门,到时候虽不至于招来大祸,多少是会被影响前程的。
两人放下茶盏,继续阅卷。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见张虎忽然拍着大腿道“好文”
这声音在寂静的考房中格外响亮,不光是他身边的窦安准抬起了头,另一边的两名阅卷官也看了过来。
大抵也是有些疲乏了,另外三人俱都站起走了过来,张虎将手中的试卷递给他们,几人看了起来。
“朴实无华,但字字珠玑。”
“中正平稳,法度森然。”
窦安准也抚着胡须道“字字典切,可配经传,非浸淫多年者不可书也。”
这般众口一致的评价,可在这春秋房里算是首例,见此坐在首位的房考官彭宝义也不禁抬头看了过来。
“大人,此卷可入荐卷之头列。”
“哦”彭宝义放下手中的考卷,发出一声疑问。又笑道“难得你等意见一致,拿来我看看。”
窦安准将考卷捧给彭宝义,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彭宝义并未当即就看,而是把之前看了一半的卷子看完。他并不参加最初的阅卷,但需看那些被四名阅卷管做落卷处理的考卷。当然也不是全看,而是随意抽选。三百份考卷,他需随机抽选五十份审阅。
不过看得出这一房的阅卷官都是极为负责的,他已经看了多份,并无其他异议。
彭宝义拿起那份考卷,甫入眼的第一行字便吸引住他的眼球,而后一气儿连看数页,如饥似渴,直至翻阅完,才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心依旧还克制不住的跳动着,这是看到好文章后,一种情不自禁的共鸣。
由文看人,他的脑海中甚至不由自主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气度非常的男子正抑扬顿挫抒发自己的见解。他态度平和,却有理有据,既不失君子风度,却又让人信服。
好一身气派,好一身风度。
之前听窦安准如此高的评价,他心中不以为然,如今看来那句字字典切,可配经传并不虚夸。
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不知是谁了
彭宝义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起来,是嘉兴的赵品河,还是福建的王秀抑或是苏州的卓鹤君
这几人的文章彭宝义都曾看过,并不是他们的文风。
想了半天,彭宝义也没想出来,索性便不去想了。不过这份考卷他却单独放在一旁,一看就是特别待遇。
一直暗中瞄着这边的窦安准三人,见此俱是一笑,心道他们这一房的魁首恐怕是出来了。
又是两日过去,这一房的所有考卷才算都阅完了。接下来就没阅卷官什么事了,而是房考官和主副总裁共同审卷。
彭宝义带着一名捧着所有考卷的书吏前往衡鉴堂,在那里他将和其他十多位考官完成接下来的阅卷,并排出名次填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