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日光自窗边洒入,直白地全部落在了萧云谏身上。
那一霎,他仿若被万千光晕笼罩,整个人都要化作虚无去。
炽烈的日光晃得旁人皆是睁不开双目,独独天地间只剩下凌祉握紧萧云谏的手,与顾铮面对面地怔住。
萧云谏颤抖了两下双唇,问道“铮儿,你在说甚”
顾铮却是平平静静,又道“不是这样吗舅舅,我从前总是觉得,你一定是上天瞧我可怜,才来陪我的。如今亦是这般觉得。只是现下我长大了,不必你相护了。你走吧,快些离开吧”
他的状态已是太不对劲儿。
明明那般难过颓唐,可却偏偏眼底闪烁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餍足。
萧云谏对着凌祉摇摇头,陡然回首问道“铮儿,如今你想要什么”
顾铮缓缓道“我想要这个姜国。”
他转过身去,见萧云谏并不离开,便不再相劝。
他对着陆扶英说道“母亲,弟弟篡位你不过是流放。那么我呢你想杀了我吗”
他执拗地看向陆扶英。
就像是小时候他朝着陆扶英这个母亲讨要一个物件儿时候一样。
眼眸清澈而又虔诚。
陆扶英久不能言,缓缓道“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只她说完,却陡然忆起之前自己对萧云谏的所言
他们都变了,不是吗
顾铮没有理会,只又到了顾傲霜面前,说道“父亲,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母亲,可到了如今,想的却也是怎般将我推上皇位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我亦然。也许只有到了那个位置,我才会明白,如今你们所求的到底为何。”
他敢这般说,不过是因着陆扶英如今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
而顾傲霜,还需得靠着自己,来实现往后的荣华富贵。
他使劲儿地揉了揉自己的面颊,直到泛红才停了下来。
他说道“母皇陛下,陆晏从前说过,若是我死了,他便是您唯一的孩子。如今他死了,我便也是。百年之后再传位于我,亦或者是现下便写了诏书去,皆在您一念之差。”
他一松手,一直握在掌心的金簪落地。
叮当作响的声音,伴着碎成两截的簪子,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
陆扶英看着顾铮如今模样,身上染就的是亲弟之血,口中所诛的是亲生父母。
即便他瞧着那副表情太过平常不过,可所有人都已知晓
他疯了。
他是在逼陆扶英
若是陆扶英不让位,便如同那金簪的下场。
便如陆晏那般的结局
独独只剩下萧云谏,尚不能接受这般的事实。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用了自己回去的路,为他铸了真实存在的三魂七魄。
他不能让顾铮这般毁了自己
他松开了凌祉的手,上前一步说道“铮儿,事情不必到如此地步”
顾铮见萧云谏前行,便后退了一步,说道“舅舅,我没有退路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还带着他胸膛温热的帕子,赤红的颜色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顿了顿,又道“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没退路了。”
谋朝篡位是采涟提议给他的,亦是顾傲霜的授意。
可他却多了更多的心思,他希望这些所有利欲熏心之人,都死于那场叛乱便好。
什么劳什子的姜国,他不在乎
萧云谏不气馁,仍是上前相劝。
他知晓这姜国不过就是梦一场,他不希望顾铮为了这虚无缥缈的物件。
再做出不对的事情去。
顾铮却拔出了一旁侍卫的箭弩,直指萧云谏的命门,道“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当真不客气了”
凌祉心中一动,万分惧怕。
他赶忙拉住了萧云谏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近一步。
又折身挡在了萧云谏面前,为萧云谏筑起一道血肉城墙。
继而,他缓声安抚着顾铮道“好,我们便不上前去。”
顾铮平静了几分,可他身后依旧有着负隅抵抗的陆晏旧部。
他们找准实际,却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与心思都集中在顾铮身上之时,挣脱开禁锢,冲上前来。
一人一把撞开了顾铮,而另一人扶着蹒跚的顾铮之手,朝着萧云谏射出了那一箭。
凌祉甚至来不及喊出那句阿谏小心,便屈身将萧云谏护在怀中。
他蒙上了萧云谏的双目,又在箭羽穿过他心房的那一刻,将萧云谏推开。
他舍不得。
便是一丝一毫的擦伤,他都舍不得萧云谏去受。
他知那箭入胸膛,凭他如今的凡胎,怎般也活不下去了。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便也能叫那箭尖离着萧云谏远一些、再远一些。
萧云谏被他推了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