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留容泓一起吃了一餐饭,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容泓心情正好,听着细乐,觉得这一餐委实不坏。除了“一家四口”之外,彭犀、单宇都是陪客,彭犀见识不凡,容泓与他也聊得来。
如果不是在公孙佳面前,看到这样的席上出现一个单宇,容泓多半是要皱眉头的,设宴么,总是男女分开的。公孙佳面前,有些东西是注定要被打破的,容泓丝毫没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什么违和。因为无论大长公主也好、单宇也罢,都不是令人讨厌的人。大长公主是个爽朗的老妇人,单宇的话又不多,容泓对她们并无恶感。
这一切主要还是因为公孙佳吸引了他最多的注意。
容泓知道公孙佳的长相,却没与她打过什么交道,与她有交情的是容逸夫妇,与她打交道的是容尚书。他是从人尽皆知的事情里提炼出对公孙佳的评价的典型的贺州暴发户里的聪明人。暴发户,财大气粗不大讲规矩,贺州,勋贵手狠不吃亏,聪明,做事有办法。
从公孙佳一路的轨迹来看,也确实如此。无论容尚书父子怎么对他说,公孙佳其实是个讲道理的人,容泓面上说我知道了,心里仍然认为公孙佳即使是个妇人,也是个半野蛮的妇人。
直到现在同处一室,公孙佳又请他吃了顿饭。这些印象就统统推翻了
公孙佳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一个标准的“弱女子”,这个弱女子还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妆容也不妖冶,除了穿得红包了一点,她甚至不如元铮的相貌妖娆。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连饮食的滋味都很合养生之道。听的音乐虽不是黄钟大吕那样的郑重,却也不是靡靡之音。太庄重的音乐容泓会觉得她在装模作样,愈加显得暴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偏不倚,中庸。
她本人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令人舒服,无怪乎大长公主时不时就要盯着她吃饭,谁有这么样一个外孙,也要捧到手心里宠着。
觉得顺眼了,容泓就变得更亲切一些。公孙佳再给他安排了“教职”,就更合他的心意了。容泓叹完他大哥容尚书算无遗策走在别人前头,紧接着就在心里夸了公孙佳一句这“兴办学校”、“教化百姓”与“下车访贤”一样,都是贤者才会做的事情。
容泓也知道彭犀,这是燕王府的旧人,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现在到了公孙佳的府里而章熙又没有清算他,看来是有点故事的。容泓心下有点提防,只与彭犀说些场面话。
公孙佳看他们两个在说话,笑道“你们俩投缘就好,以后若有急事一时寻不到我,只管对长史讲。对了,到了先不必急着去学里,城才建我也才来,学生还没招齐呢。先给你几天假,请到城里转一转,有什么觉得不好的地方,只管提出来,咱们商量着改。”
容泓顺势与公孙佳聊了起来“不知博士、助教可曾齐备”
公孙佳道“正在选拔,我让吏部与礼部先给我几个人,咱们先把架子搭起来。他们合不合适,到时候你来定。学生么我估摸着他们还是更想去京城的,雍邑这里现在也能收到附近或者更北、更偏僻的士子。不过英雄不问出处,在哪儿也都能做出成绩来。”
容泓深吸了一口气,雍邑比起京师确有不足之处,这不是把新城建得规整壮丽就有一下子解决的。建一座城,或许只需要两、三年,招徕百姓、开垦田地五年、十年也能见出成效来。人才非有十年以上,不能有小成,真要形成风气,二十年都不够用。
不过有这么个地方也比没有强,在京城,容泓想做官还是比较简单的,想在国子监做个祭酒就没这么容易。
行,那就干吧
容泓想了一下,说“明天下官还是先去看看校舍。”
“行,”公孙佳很爽快地答应了,“你只管去,过几天,会有人陆续到雍邑来,等人差不多齐了,咱们再一总碰个面,总要议一议如何将雍邑治理好,方才不负陛下所托。”
容泓正色道“是。”
大长公主适时地说“哎哟,好好的跟小容吃个饭,你们又说上正事儿了。说好的给人家放假的呢真是的。”
听老太太这么嗔着就不是在生气,容泓好脾气地举杯,为大长公主上寿。大长公主笑眯眯地说“好好,你们家的人呐,都很好。”把话头转到家长里短上了,容瑜是她孙媳妇,大长公主自然而然地将容泓当作自己的子侄辈来闲聊,话虽不够斯文也没什么典故,亲切却是真真儿的。
容泓从公孙佳的府邸出来之后,心里的犹豫与忐忑就消了大半。第二天他一身便服,轻装简从,街上随便找了个小孩儿问了路,先去看了校舍。去校舍的路上,发现兄长对他说的雍邑“轩峻壮丽”有过于京师之处并非夸张。
路上行人精气神儿也足,京城的人精气神也不错,但多少会带一点点慵懒与自傲,那是天子脚下该有的骄傲。雍邑不同,人人都有一股干劲儿。如果说京城像是冬雪里身着貂裘烹茶赏梅,雍邑就像是春夏之际轻衫骏马行寻猎观花。
“我开始喜欢这里了,”容泓回头去小厮说,“咱们去集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