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少时起得到的那些赞誉,真的不是言过其实么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似如今这般沮丧,似如今这般陷入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里。
他想,那些赞誉其实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并非因为他的才能。而近些年他办的差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换了一个人,未必会做得比他差。
他这么多年来得到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先祖的余荫,魏氏的光环罢了。可笑他竟然一无所知,还自以为聪明绝顶,焉知在旁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可笑可悲之人罢了。
如今,除了那四名金令护卫外,他又担上了不知多少条人命
想到昨晚可能已经牺牲掉了的官差,他顿时一片绝望。
父亲若是知道他又害死了这么多人,只怕对自己更加失望了
“世子。”屋里忽地响起了有几分熟悉的低沉嗓音,他望过去,便见一身灰衣的来禄不知何时竟出现在眼前,对上他的视线时,脸上明显一松。
“属下来迟,请世子责罚。”来禄单膝跪在地上。
“起来,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用。”
来禄有几分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昨夜,咱们死了几个人”半晌,他便听到魏承霖哑着嗓子问。
来禄沉默片刻“四人。”
魏承霖只觉喉咙一甜,身子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去,亏得来禄眼明手快地将他扶住。
昨夜参与剿匪的那些人,是他这一年来精心训练出来的,如今不过一晚的时间便死了四人,教他、教他将来如何向父亲交待
铺天盖地的绝望卷席而来,他白着脸,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伤口痛的,还是因为那死去的四名官差而感到的悲愤。
最终,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昏迷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守备府中。
他强撑着身子,亲自去看了那四名阵亡的官差,看着原本鲜活的人无声无息地躺着,他双唇微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属下已经通知了他们家人,如今他们的家人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了,世子不如先去歇息一会”来寿见他脸色着实难看,有些担心地道。
“不必,我不要紧。”魏承霖摇摇头。
见他坚持,来寿无可奈何,唯有扶着他到了隔壁间,总不能让他一直这般对着四具遗体
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哭声陡然从隔壁停放着四名阵亡官差的房间里传来,也让始终坐着一动也不动的魏承霖心口一颤。
那一声声万分悲恸的哭喊,痛不欲生的悲泣,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直往他心口上插,一刀又一刀,刀刀不留情。
“世子”见他煞白着一张脸,来寿担心地轻唤。
魏承霖仿佛没有听到,整个人木然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哭声渐止,他才仿若梦呓般问“你也是金令护卫我害死了平砚他们四个,你想必也会如隔壁的那些人那般恨我”
来寿怔了怔,没有想到他竟会问出这样的话,略沉默须臾,道“属下确也是金令护卫。但是,世子,这是不一样的,平砚他们的死,和隔壁那几人的死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他们一样是因我而死。”魏承霖喃喃地道。
来寿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世子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变得自我怀疑起来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有所死伤在所难免,能跟去之人,都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平砚他们死得不值。”来寿坦然地回答。
“金令护卫原为老国公的护卫队,都是跟随老国公征战沙场之人,太平之世不愿解甲归田,自愿留在国公府内,甘为一府护卫。老国公曾言,金令护卫乃战场上之英雄,只为国家大义、百姓苍生而死,除此之外,除非魏氏一族濒临灭族,否则不可轻易启用金令。”
魏承霖久久不能言。
这番话,他仿佛曾经听祖父说起过,许是时间太长远,又许是他从来没有将这些话听入心里,只觉得金令护卫也是护卫,不过是武艺比寻常护卫高一些,与府里其他下人又有何区别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护卫还是那个护卫,可启用了金令指使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怨动手,便是玷辱了他们数代人心中的坚持。
他想,父亲骂他的那番话是对,他确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毫无家族大局之念,为了一已之私,枉送了忠士性命。
他甚至连一个山野猎户都不如
因为平砚等人的死,来寿心里一直对他憋着一口气,只是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一路护着他到西延,如今终于将憋在心里的那口怨气吐了出来,整个人才觉轻松了不少。
再看魏承霖白得吓人的一张俊脸,那张脸与过世的前任国公爷甚为相似,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会愧疚还好,就只怕他不知悔改,如此才是辜负了国公爷一番心血。
“世子可知当年国公爷险些坠崖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