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就领来了第一份活——翻译一本三十页的英文。
起早贪黑地干了半个月,她成功交稿,拿到二十块大洋的酬劳,摩拳擦掌准备接下一份时,杂志社却告诉她这种活不常有,几个月才接得到一份。
阮苏之前还以为自己能借此成为一代翻译大师,名留千史,闻言瞬间打消热情,决定另谋出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通过在杂志社认识的一位员工,得知有家大型加工厂急招会计,地点就在晋城外,当初下卡车的工厂区。
阮苏没有当会计的经验,但是开过连锁饭店,最鼎盛的时候手下有十几家,所有账本都需她亲自打理,各种开销支出也是由她决定,自认为有能力胜任,于是第二天就带着证件与兄妹二人去了。
晋城有直达工厂区的电车,通行证与三枚铜板就能乘坐。
母子再次来到这些大工厂外,音音一眼就认出东洋棉纱厂,指着大烟囱说“车车!”
阮苏握住她的手,叮嘱他们。
“娘今天要做很重要的事情,待会儿你们一定要安安静静的,不许吵架也不许跑来跑去,乖乖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二人点头,头顶传来叮的一声,电车停了。
阮苏找到那员工所说的工厂——安丰毛巾厂。
安丰这名字实在令她眼熟,到晋城后见过许多回了。她特地问那员工,老板是什么来头,怎么产业那么多,从保险横跨到毛巾。
对方忍不住笑她,“你还真是外地人,连安丰都不知道,它的老板商元良可是现今最厉害的实业大亨,要不是钱家这两年后来居上,他都能当上首富了。像什么毛巾保险,都是小打小闹,安丰的主业才赚钱。”
“它主业是什么?”
“烟草。”
对方的话犹在耳边回荡,阮苏深吸一口气,带着兄妹走进工厂大门。
毛巾厂规模庞大,制度也很森严。
进去后那些满身白毛的工人看都不看她,有个文员模样的人过来询问,得知她是应聘会计的,就把她领到一间会议室,让她等经理过来。
阮苏等了半个小时,等来一位穿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
对方开口就问“谁推荐你来的?”
她报出那位员工的名字。
“介绍信呢?”
阮苏摇头。
“会计证有没有?”
阮苏摇头。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老师是谁?”
阮苏无法回答,只能摇头。
经理皱眉道“什么都没有也敢跑来应聘,浪费人时间。”
他说完便走出去,阮苏早有预料,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决定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把,追到车间里说
“我来晋城时间不长,没来得及考那些证,但是我保证我的文化水平绝对够。你要是不信的话给我一个试用期,觉得不过关再辞退我,可不可以?”
经理厌烦地摆摆手。
“安丰又不是招不到会计,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出去出去。”
阮苏还想争取,忽见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外,笑容满面且殷勤十足地迎过去,口中说道
“唉哟良爷,您今天怎么来了?也不派人说一声,我好带着工人们去门口迎接啊。”
良爷?难道是商元良?
阮苏心脏一紧,下意识看过去,只见门边站着一个身材清瘦,带黑边圆框眼睛,穿黑色马褂与青色长袍的白发老头。
老头相貌平平,论个头不算高,论身架不算壮,然浑身从内而外散发出的一股沉稳气质令人无法忽视,哪怕是站在人群中央,也能一眼看见他。
他有满头雪白的短发,梳成最规矩的分头,看皱纹得有六七十岁了,眼神却充满了神采,完全不像那个年纪的人,不比年轻人浑浊多少。
听见经理的话,他堪称和蔼地笑了笑。
“不必那么紧张,我只是带两位客户来参观参观,你忙你的。”
他说客户二字时,手朝身边两位金发碧眼的男性洋人指了指,经理了然,点点头退到一边,但并没有真的去忙,而是跟在后面,随时听候差遣。
一行人走了进来,阮苏自觉地让出路,靠墙壁而站。
“良爷”大概是把她当成了普通工人,没有看她,领着洋人边走边介绍。
他只会说中文,洋人只听得懂英文,双方交流靠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年轻从中当翻译。
起初简单的交流翻译得还算顺利,后来洋人看着一台机器,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同伴也在旁边附和,语速快词汇多,小年轻翻译不过来了,急得掏手帕擦汗。
良爷看着他道“他们说得什么?”
“他们……他们……”
“他们说当初在英国也用过这种型号的并纱机,故障率太高,时常打结,现在已经被淘汰了。”
旁边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众人回头看去,发现一个面容白净柔美,身材窈窕修长的女人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