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谋面便下九泉的六月大妹妹报仇,杀林娇安二子陆建宁偿命。
杀林娇安。
因她残忍,嫉妒,残害我的孩儿及婢女,多次辱我沈家声名;
杀陆三省。
因他虚伪,自私,默许他人迫害我孩儿,且暗地叛国勾结日本人。
但愿能你将娘的尸身回昔日京城沈家,与我爹娘为伴,与你兄长幺妹团聚。
下土安葬之日,便是我前尘尽忘做回姑娘芸如之时。
再愿我儿一生平安喜乐;
珍爱眼前人,莫成陆三省。
另
我们沈家世代忠良,傲骨铮铮。
我儿一不得兴鸦片,二不能为他国之走狗,否则列祖列宗地下难安,切记
信件到此为止。
确实是沈芸如的字迹,是她的遣词造句以及心声。
陆三省的眉头反复改动。
皱了又松,松了更皱,因为沈芸如走得决绝,临断气时支开他,吩咐燕婆将她所有贴身之物烧得干干净净,分寸不留。
但他看,一看再看。
里头提到他的只有那句杀陆三省,因他虚伪,自私
“不不可能”
男人猛然抬头,双目染红“这不是芸如写的信,她怎么可能让你杀我”
“我问过无数次她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是她自己亲口说的什么都不要,不怨任何人她连林娇安的名字都不想提起,只说爱我自她十三岁起见我就爱我到死,她什么都不怨,什么都不要,只求我往后余生平安到死,这都是我亲耳听到的”
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他咧嘴,迫切地看向燕婆子“当时你就在一旁伺候,你听到的是不是大太太说过人活着多少要犯错,我是男人,我要顾着大局自然管不上小家林娇安胡作非为我概不知情,她说过错不在我,她原谅我,来世还愿意做大太太她就这样说的,她要早早遇上我,比林娇安比林娇娇更早,做我青梅竹马的女子我也答应她,来世陪她游山玩水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听到了不是吗”
“”
燕婆子默不作声,悬空的手轻微颤抖。
“来人”
得不到回答的陆三省,犹如得不到肯定的孩子,难得心慌意乱,大吼“冬琴,大太太房里伺候的冬琴在哪里滚出来”
转头又不知对谁说“我记得她那天在场,她肯定听着了”
然而迟迟。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几位姨太太不明所以地冒个头儿,加入这场乱局。
所谓冬琴没有出现。
“不必找冬琴,夏琴也不必。”
沈琛语带玩味,好心道“我这还有一页信纸,是留给你的。”
又一张纸。
陆三省,愿你死不瞑目,尝我一生微薄之恨。
沈芸如绝笔。
浓墨重笔十七个字,几乎能够透过字,望见面无血色的女子,已是白头华发。
掩住不住咳嗽的口鼻,用尽力气,一笔一画地长埋下恨意,片刻之后缓缓折平,放进信封。
而后对进门的他柔柔一笑,眉梢眼角尽是情深意重。
骗子
她一直在骗他
可她究竟为什么骗他
难道父兄死在战场,叫她无意间发觉陆家出的一份力
还是沈家旧臣心腹纷纷倒戈他麾下,被她察觉不对劲
因为林娇娇,林娇安,还是孩子们
该死。
她又从哪里开始骗他
明明是个张扬执拗不服输的女人,失去女儿之后,躲在后院小木屋死不肯见人。
然而几年之前的那段时日,沈芸如突然外出,常常站立在他的书房外默望。
她为什么深夜弹琴,为什么反复做他喜欢的点心,又碾碎喂野狗野猫
他以为她仍对他念念不忘,以为她总算安生不挑事儿。
他逐渐作客小木屋,她在他面前好似意外地咳血,找到大夫一看,已是发病后期,只有年的光景。
直至死前。
沈芸如那张柔弱貌美的脸,那番善解人意的话。
她对他谅解,体贴,深爱,夜里永远为他留一盏灿亮的灯,连咳嗽都翻过身去,小心地不让他听到。
这女人为他亲手缝制衣服鞋袜,至死不忘竭力表现对他的依依不舍。
以至于他肝肠寸断,守着灵堂寸步不离。暗暗埋怨她懂事得那么迟,懊悔他发现内心真正的牵挂那么晚,害得这一生没能白首不相离,才过百千个日子便是一遭天人永隔,被留下的是他。
他足足两天两夜没进食。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甚至抚摸着她做的衣衫落了泪。
结果事到如今,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她竟然日夜想着要他的命还要他堂堂的陆三省死在儿子手里
陆三省不禁浑身抖动,抖得像风中一颗内里早被蛀空的树。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