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齐国,当真是国恨家仇。
这条复仇的道路上,厉愁注定得走向深渊。
后来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也许在很多很多的细节,很多很多个无人注意的陪伴中,一切都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
他们一起入世历练,去过无数城镇,凡界为两人兴修庙宇,说他们是下凡救济苍生的仙人。
某日他们在东湖边租了条画舫,正巧遇上燕国郡主比武招亲。穿着粉红衣裳的郡主在绣楼上扔绣球,得绣球者即可迎娶郡主。
厉愁也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修真者到这个年纪后便驻颜,永远不会老去。
黑衣青年浑身沉郁淡漠,支着头靠在船边,微微阖眼,实际上却是在留意船头那人的一举一动。
凌云今日难得没有束冠,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神色冰冷,侧卧在船头,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如玉世无双。郡主远远地瞧见一眼,便是惊为天人,再也挪不开视线。
在一片烟火里,剑尊微微侧过头来,长长的墨发下摆扫到厉愁的手心,像是挠到了他的心底。
厉愁眼睁睁地看到绣球落到凌云的怀里。只那个瞬间,他差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暴戾的冲动。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这心情定然无法一蹴而就,因为它被深深掩盖在痛苦的仇恨之下,暗潮汹涌,曲折迂回。
只有在无法再刻意忽视,无法再压抑的时候。那些热烈而不甘的,被仇恨所横贯的,不理智的情感才会破冰而出,如同喷发的熔炼,拖着一切毁灭。
从此,既做他的锁链,也做他的救赎。
明明凌云和他已经算是知交莫逆,对于交付了信任的仇敌,厉愁可以用一千种一万种方式不动声色置凌云于死地。他自认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却不断给自己找借口,拖延复仇的时间,将一千一万个白衣剑尊的眉眼模样,悄悄放进心底。
直到凌云飞升前的那晚。
今夜一过,不论飞升还是失败,厉愁都很难见到他了。
“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厉愁轻轻扶住白衣剑尊向后倒去的身体。冰冷的手指拂过男人的眉眼,像是想将这触感这轮廓永远刻在识海里,神情全然一片痛苦。
他可以在酒里下致死的毒药,这样他的大仇得报,可是到最后,他依旧犹豫了。
厉愁带着昏迷的凌云回到了朱雀城内,在齐国皇宫的旧址旁的寒风里跪了半夜,这才回到客栈。
从七岁开始,厉愁活着的意义,他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报仇。
血海深仇,国恨家仇,午夜梦回依旧泪流满面。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都是为的如今这一刻。
他不能不报仇,可他却下不了手。
“父皇原谅我。”
生平第一次,厉愁杀过无数人的手都在颤抖,抖得刀尖晃出虚影。
他放弃了仇恨,他想要这个人永远留在他身边,即便是恨他一辈子也无所谓。
然后,他对上了了白衣剑尊清明的,满是失望的双眼。
凌云没有杀他,未出一言,拂袖而去。
再后来,浑浑噩噩的厉愁听说凌云死在了龙骨渊下,神魂俱灭。
他发了疯地去找,手指在泥巴里抠得鲜血淋漓,却连一尸半骨都未能寻到。
那日天空落下的雨,似乎也永远没有尽头。
三百年后,他趁着清虚子心障未除,闭关之际突然发难。
厉愁给自己留下足够多的退路。却没有料到,即便底牌尽出,他也还是低估了清虚子,低估了渡劫期大能的厉害。
青衣道长冷笑,“怪只怪凌云心善,留下你这个余孽。”
厉愁忽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面前人内里破碎,已经一只脚迈到鬼门关里。
齐国太子,呵。
凌云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一时的心善,竟然是养虎为患,甚至到死都不知道平日喜爱的师弟同他有血海深仇。
索性是将死之人,清虚子漫不经心地想。
“你早就该死在那一晚,先前凌云被本座操纵时没能除了你,之后又不惜弃剑为你求情。”
他语含讥讽,“你这条命,还都是他为你求来的。楚国太子以德报怨,而你却以怨报德,着实精彩。”
你这条命,还都是他为你求来的。
黑衣男子跪在地上,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师兄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大声,一边笑一边呕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一起呕出。
笑声断在了剑光里。
黄泉大门后的活死人睁开了眼睛。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无凌愁,活下来的,只有厉愁。
他花了几百年时间统治了鬼域,将宫殿修建在黄泉大门入口。
黄泉大门后有一块三生石,三生石后面有一处无人胆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