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愁和师兄的关系肉眼可见,越来越好。
原本厉愁以为凌云同清虚子一样冷心冷清,但是他没想到,自从那一夜过后,凌云也会偶尔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他。虽然白衣剑修依旧是那副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模样,但若是耐心下来,相处之后就会发现,隐藏在那副冰冷外壳之下的,是一颗善良的心。
自从父皇身死后,厉愁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单纯的的好意了。或者说,这人世间本来就是以冰冷为主基调,好意不过沧海一粟,难以苛求。厉愁在凡界打滚摸爬,见过太多人心险恶,脱去一身傲骨,变成如今心思诡谲深沉的模样。
别的不说,就单单那个鬼修,就根本不是看上了他的天赋,想要教一个弟子出来。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心怀鬼胎罢了。
本来厉愁满心满眼的抗拒,转念一想同凌云打好关系有利于自己复仇后,转而变得主动起来。
有什么比你的仇人被蒙在鼓里,还愿意同你亲近,要来的便捷有趣
原本厉愁拜入清虚子门下,忍辱负重对自己仇人下跪,同样是为了接近他们。如同毒蛇一般蛰伏,徐徐图之,在最致命的时候再一窜而起,一击毙命。
黑衣少年原本还有些不自觉流露出的柔和,思及此处后,便尽数被压回眼底。
“怎么了”
站在他面前的白衣剑修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看过来。
“没有。”
厉愁下意识回了一句,握紧手上的剑,“这个动作我用出来似乎有些滞塞”
“你大拇指没有放对位置。”
凌云不疑有他,反而将手伸了过来,想要帮师弟调整到正确的姿势。
青年冰冷修长的手骤然搭在了少年的指节上,后者猛然一颤,下意识就要反手进攻,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生生将自己的冲动压制下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剑修的注意力都放在少年的手上,并未过多注意到这些异常。
“这个姿势用剑的时候虎口发力,将灵气附着上去”
惊疑未定里,厉愁从剑修低垂的袖口内嗅到一丝极淡的梅花香气,如同巍巍冰山上盛开的雪莲,高不可攀。
厉愁从事务堂里接了任务下山。他没有和人组队进行任务的习惯,就连每次突破也是铤而走险,在生死之中领悟,希望能够搏得一丝顿悟的机会。
这一次也同样,他特地挑了一头同他修为相差无几,甚至还要高上一线的灵兽。最后付出了伤痕累累的代价,终于将其斩于剑下,在生死之际有了突破。
在昏过去最后一秒,厉愁咬碎了口中的丹药,无端又闻到那股熟悉至极的香气。
他愣了一下,陷入昏迷。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好几次厉愁故意将自己陷入死境,故意昏过去,果不其然看到那道熟悉的白色衣角。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每一次他领任务下山,自以为隐蔽地去挑战各种绝境极限时,凌云都在背后默默跟着他,保护他。
厉愁坐在树下,摩挲着粗糙的树枝,尚且说不清心头到底是什么感觉。
凌云的好意不带有任何索取回报的性质。他就是单纯对小师弟好。
甚至他连说都不会说一句,用自己的方式,用不让人发觉的方式,默默地做着一切。
清虚子是道门魁首,门下弟子的一举一动都是整个修真界瞩目的焦点。厉愁这个刚刚拜入师门的师弟也经常被拿来和当初的凌云比较。于是他修炼越发刻苦,日以继夜,想将力量掌握在手里。
灯元节,他洞府门被敲响。白衣剑修站在门外,拉着他去放祈福的花灯。这夜,往日话极少的凌云也说,师尊曾经也是这么带着他让他蹭福缘的,师兄运气好,也给师弟蹭一蹭,许愿来年修炼顺风顺水。
上元节,凌云将几件做工精美的法衣放在他洞府门前。厉愁入门时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在主峰闭关修炼,不过小半年,就如同抽条的竹节一样疯长,先前长到脚踝的弟子服堪堪垂到小腿肚。厉愁自己整日沉迷修炼,没能注意,反倒是凌云看在眼里。
元宵节,他们一起在庭院里摆了一张小酒桌,放上汤圆和酒,赏月后又赏日出,别有一番趣味。
厉愁一向懂得察言观色。他本就城府极深,心思又重,只要他想和谁套近乎,都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修真无年月,清虚子云游,主峰上又只有他们两个。在凌云照拂这位师弟,厉愁又有心接近后,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就突飞猛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彼此之间也会或多或少谈论一些心里话。
可无数个夜晚,厉愁依旧会从那血色的夜晚中惊醒。
他想起父皇已经模糊的音容笑貌,想起白衣剑尊含笑的眼底。
无数次,他扪心自问。
那样风光月霁的人,为何会做下那般残忍的事情
可事实无所辩驳,厉愁忘不了那夜白衣少年的脸。凌云也在酒醉之时,谈论过他曾经身为楚国太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