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悄然无声褪去,初夏艳阳渐炙,不知哪里传来嘶燥的蝉鸣,隐约一声接着一声。
上书房殿门前放着一尊五尺铜鼎,鼎内放置一座半人高的重峦叠翠大冰山,丝丝冷气驱走夏炎,连琅琅的读书声都显得清晰了许多。
裴月明翻过一页书,边上刘师傅行过,见她有在读,赞许点了点头,才继续踱步回到前面站在的陈师傅一侧。
现在上书房调整了规矩,每次上课都有两个师傅同时进行,一个上课,一个监督。后者常由刘师傅这个上书房总师傅负责。
是梁师傅的后遗症之一。
说起那事,裴月明给萧迟写信告知详情后,他并没有给什么回音,她只好将疑惑压下了。
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梁师傅了,听闻是当日就被调出上书房,而后发配出京了。
人走了,影响却还在。皇帝特地训懈诸师傅一番,还时不时打发张太监过来观察,诸位师傅有些战战兢兢,现在讲课拘谨了许多,简直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因为张太监常来,连萧遇都收敛了,以免在皇帝眼中落下不容手足的坏印象。
没人找麻烦,裴月明的日子舒服了不少,不过缺点也有,师傅们讲课保守,没以前精彩让她十分遗憾。
不过比起好处来,这小小不足还是很好接受了。
裴月明慢悠悠又翻过一页书,通读过后,她提笔,开始写师傅布置的题目。
书声歇了,笔尖沙沙,安静中忽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初时裴月明以为是张太监,没理,毕竟这人几乎天天来,有时甚至一日跑两趟,没啥稀奇的。
她低头写着写着,忽余光似见到一角明黄袍服,她一愣,边上霍一声萧逸惊站起“父皇儿子见过父皇”
整个上书房如梦初醒,噼啪搁笔起身的声音,裴月明忙随众人站起,俯身见礼“儿子见过父皇。”
“免礼,起罢。”
低沉威严的男中音,此刻声调却甚温和,把儿子们都叫了起来。
皇帝到底是不放心,亲自过来看一趟。问一句萧遇后,他看向萧迟,也就是裴月明“学到哪一卷师傅讲的可听得明白”
皇帝正面看着她,以萧迟的性子,不可能唯唯诺诺不敢对视的,裴月明只能硬着头皮抬眼,干巴巴道“西域传第六十六下。”
“嗯。”
皇帝笑了笑,行来拿起她案上写了一半的策论,直接坐在她的位置上,提笔批改起来。
自从上次和萧迟那家伙互坑后,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她日常功课就更刻意地中庸起来,好配合他水平。这篇策略也是,随意中带着漫不经心,显得敷衍。
皇帝却批改得十分认真,点出不少要修改的地方,评语居然比她写的正文还多,末了还硬是圈出一处勉强称得上好的地方,夸了她一夸。
“这个地方再改一改,可引申修身之道作破题,从五常承题起讲,”
大家貌似伏案继续书写,但实则注意力都聚焦在这一块,皇帝说得越仔细,裴月明感觉压力越大,后背的汗都热出来了。
“可懂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裴月明胡乱点头“嗯”声应了过去。
快走吧,朝政不忙吗阁臣们还等着您呢。
皇帝待了有小半个时辰,也确实得走了。放下裴月明作业,他略略看了看其余三人的,萧遇文章点评了几句,再随口勉励萧逸和四皇子“文章不错,继续努力”,就匆匆离开了。
继续上课。
只是上书房内的气氛总觉得不大一样。裴月明尴尬,太拉仇恨了,其他三位皇子加一起的时间还没她十分之一多。
萧逸和四皇子倒还好,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十分自然,萧逸察觉她视线,还抬头温润一笑,又继续低头书写。
萧遇就不行了,哪怕他表情比平时和缓得多,提笔专心书写看着和刚才皇帝在时没什么区别,但身边三步低气压有如实质,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这个问题吧,裴月明是解决不了的。
将那截写满了长纸裁下,重新提笔作专心书写状,她装看不见总成了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春去夏来,一本汉书也学到尽头。
等最后一卷的叙传第七十下讲完以后,刘师傅捋须露笑,道“汉书学完了,诸位殿下回宫可再细细通读几次。”
破天荒头一遭,他没有布置功课。
因为皇子们的课业都教完了。上书房的课程很多,涉及儒家经典,六子全书,左传汉书等诸史,种种。都是皇帝亲定的,他根据以前的上书房课业进行增减,圈定后再由师傅授课。
汉书是最后一部,也全部学完了。
太子萧遇率先站起,拱手行了个半礼“劳诸位师傅多年费心。”
萧逸裴月明也紧随其后,站起“劳诸位师傅多年费心。”
刘师傅忙侧身,拱手还了一礼“臣不敢。”
萧遇“诶,刘师傅何必自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