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痛苦。
他像是安慰荀攸,又像是自我安慰,“孤早年身披大小箭疮十余处,尚且无事,元衡素来为福将,必能逢凶化吉。”
荀忻睁开眼,坐在他床边的白衣青年取下银针,对他腼腆地笑了笑,“在下李当之,有幸得见荀君。”
右肩处熟悉的疼痛唤醒了荀忻的神志,意识到眼前应该是另一位大夫,“有劳足下。”
手上摸索,抓住了被他倚靠着的那人的衣袖,“公达”
“攸在此。”
隐约能听到丝绳崩断的细微声响。
荀攸手上一沉,低头来看,手里被塞了一枚缀着红绳的玉韘。是他家小叔父用不上,却从不离身的那一枚玉扳指。
“元衡”
只听荀元衡道,“取箭之前,足下容我耽误片刻。”这话却是对李当之说的。
“惭愧。取箭凶险,荀君若有未竟心愿,自当与亲友一叙。”李当之拱手一揖,抱着药囊往外退,“在下于帐外等候。”
“君何意”荀公达摊开掌心,尚有余温的玉韘静静卧在他掌中。
荀忻沉默,数息过后才开口,“雒阳辟雍,残垣之下,埋有昔日所藏典籍”
“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望公达发掘典籍,令往昔礼乐重见天日。不必再耗费人力搜寻断篇残章。”
“此韘烦请埋于我师墓前弟子有负所托,无颜再见。”
“当年殷殷托付,岂可假手于人”荀公达打断他的话,把玉扳指塞回他手中,物归原主。
荀忻似乎是在回忆,语速放得很慢,“答应元化与刘元卓,刊印其所著之书,公达若无暇便作罢。”
“庭中埋有三坛青梅酒,任公达处置记得送奉孝一坛。”
“他日平定河北,邺城田庄,我名下田地赠与阿勉,余下归宗族所有。”
“多年不见,不知谌兄长、衍兄长可好。”
“曾于汝南设广厦抚育孤儿,我府中资财望尽予之”
荀公达静静听他说了一阵,从财产说到田地,从院子里埋的酒说到在河北养的黄犬,却自始至终忽略一个人。
他绝口不提的,是荀文若。
“时殊事异,叔父独不怜我”荀攸平静问他。
恰在这时李当之走进来,仿佛察觉到尴尬的氛围,悻悻道,“麻沸散起效尚需时刻,不妨饮药后再谈。”
荀忻就着李当之的手喝了那碗充满酒气的汤药,疑惑看他,“酒”
“以酒行药,可助药势。”
李当之望向荀公达,“军师,若荀君昏睡如酒醉态,当即唤我。”说罢逃难一般忙不迭走了。
等等,荀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李当之把他扎醒又给他喝麻药
悲伤的氛围被李当之冲散,不过荀公达时隔多年的“叔父怜我”不可不答。无意间牵动伤口,荀忻眼前一花,倒吸一口凉气,慢悠悠道,“我与君名为从父子,情却相异。”
“名礼不可废,然君年长于忻,忻敬君为父兄,友君如知己。”
“既怜且愧。”
“独愧于攸”荀公达拾起掉落在床沿上的玉韘,结好绳结,帮荀忻重新戴好,“亦负文若。”
荀忻有心辩一辩他做不了阎王爷的主,谁不想活着呢
自从随军出征起,他便做好了遭遇意外的心理准备。战场上本就是搏命,今日杀人,明日为人所杀。
此前箭矢于他仅仅是箭矢,是利器,是战术,也只有箭镞留在身体里时,才有切肤之痛。
等到军医相互推诿时,才知死亡近在咫尺。
同样受箭伤,比起那些已被黄土掩埋的士卒来说,他能抱怨什么
麻沸散起效,片刻工夫,他再次沉沉睡去人事不知。
药液清洗过伤口,置于火上烧红的匕首割开皮肉,鲜血溢出又很快凝住,滋滋作响,荀攸不忍再看,掀帐离去。
“来者止步”
“违令者杀”
夜色里华佗忙从胸前摸出羽檄,“慢有司空召令”
两匹马轮换,披星戴月地赶路,又接受完严密的盘查,华佗终于抵达官渡曹军大营。
要不是与荀元衡交情颇深,华元化半道就得跑路。
这架势是要他去救人,还是去送命
被径直带往荀忻所在的营帐,途中就遇到了拢着外袍赶来的曹公。华佗定睛一看,曹司空两只鞋穿错了脚。做了几年太医令,圆滑不少的华元化只当没看见,拱手便拜。
曹公不拘礼,拉着他疾走,“元化至矣幸甚”
华佗心下一沉,曹公如此失态,难道荀元衡果真伤重到奄奄一息
匆匆赶入营帐中,华佗随手抓住迎上来的自家弟子,气势汹汹杀到荀忻床边。
床上之人昏睡不醒,脉象微弱。覆手额上,热度明显超过正常人。
睡在一旁的荀攸被惊醒,起身行礼,“元化至矣。昨日箭疮崩裂,流血不止。”
“逆徒,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