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季父季母都围过去忧心忡忡地看了好几回,也不敢触儿子突如其来的火气,只好去探姜忘的口风。
“唉,这下又得罪人了。”
“您想哪去了。”姜忘笑起来“年轻人火气旺,谈不拢打个架也就闹着玩,统共也没打掉几颗牙。”
也不过就是得卧床休息半个月,肌肉青紫碰哪哪疼,活该。
“再说了,”他倚着墙,望着书房道“临秋这样的,但凡长着眼睛,都会夸一声好。”
“恨他的人不长眼睛,再讨好几回结果都一样。”
季国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只不安地继续等。
书房门再打开时,姑娘红着眼睛又用力抱了抱哥哥,哽咽着说记住了。
季临秋沉默点头,把她送出来又关上房间,一个人呆到晚饭时间才出来。
姜忘先前早放话出去,说自己关系网络灵泛,该认识的人一样不少。
史家也知道理亏,当晚又遣人来送酒赔礼道歉。
被打的那孙子还在床上痛得乱嚎,听说用了快一整瓶跌打酒。
姜忘也没有主动去找季临秋,跟一帮小孩儿一起看了一下午还珠格格2。
他知道季临秋需要理清楚很多事情。
这个人从前过分相信秩序,以至于恪守世俗定义的本分,绝不踏错一步。
如果他没有再度见他,季临秋可能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安分隐忍,身上没有一根刺。
今天这一架打得他手背见血,才像骤然间活明白过来。
等电视里的香妃变成蝴蝶飞走了,季临秋才终于下楼,平静冷淡地和大家一同吃晚饭。
他身上那层温柔亲切的壳已经褪掉了。
像是山雾散去,夜雪消融般,整个人都显得轮廓清晰,气场锐利。
季家父母都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夹了好几块山羊肉野猪肉,看着他一声不吭的盛汤。
季长夏反而满脸笑容。
“对了,临秋啊,”陈丹红没有吃多少,像是有点释然,声音平缓道“吃完饭,你过来一趟,妈给你看个东西。”
她注意到姜忘,又怕他误会他们有意避着他,笑了笑道“是一件衣服,没什么,明天就是除夕了,要穿新衣服过年,对吧。”
姜忘原本没放在心上,这一刻筷子没夹住笋干,下意识道“我能跟着看看吗。”
“能,当然可以。”
姜忘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在饭后上了楼,走进老两口的卧室。
陈丹红打开衣柜,慢慢道“以前啊,妈一直把你当小孩,今天看你,才发现你大了,二十多岁,也开始保护妹妹了。”
她的手有井水经年留下的沟壑,还有暗暗几处冻伤的痕迹。
“妈其实一直有件大衣,老早就做好了,想要给你穿着过年。”
被红布精心包裹的新衣从高处被取下来,小心仔细地慢慢展开。
“可是你没有回来。”
一年不回,三年不回,五年不回。
陈丹红笑得时候有点自嘲,终于肯在儿子面前半开玩笑地说几句气话。
“我跟你爸讲,国慎,咱儿子要是当作没有我们这两爸妈,这衣服,等我死了再给他。”
“我真得不敢想,我可能要等到那天才能看见你,看见你穿上这件外套。”
姜忘站在他们身侧,看见那件大衣外套被缓缓展开。
立领裁剪的很好,纽扣是深灰色。
双排扣中腰线,料子混纺羊毛。
款式大小,全是按着季临秋的身型订做。
他穿过这件外套十几年,指腹都记得每一处的质地。
此刻它完好无损,以崭新的样子,静静地躺在他们面前。
姜忘不敢去猜为什么当年的季临秋会把这件外套送给他。
那一年的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亡母一直在等待他的礼物,又也许出于更难以分辨的情绪,临时把这件外套解下来,再送给一个贫苦的学生,再无再见。
他至今记得自己要离开虹城时,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季临秋。
冷清平静,穿着亡母留下的外套独自站在人头躜动的候车厅里,像被遗忘很久的信鸽。
没有信,没有去路,也没有可归的巢。
直到看见十五岁的学生,笑容又温暖起来,几年不见依旧能唤出他的名字。
“姜忘,最近还好吗”
姜忘望着这件失而复回的外套,目光从领口到袖子一寸一寸掠过。
他重新站在了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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