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浓“嗯”了一声。
沈克勤往上掂了掂。
她察觉身体被缓缓的抬高了。
高了两尺余的风景和空气也并无什么不同。
头顶一样是天阴沉沉,墨云如盖。
眼前的村子,在暮色和雨帘里依旧看着很模糊。
水汽里夹杂着泥土和草木气息,不远处池塘中散发着一股腥气。
雨水啪嗒啪嗒急促又密集的打在伞面上,这声响遮盖了一切。
天幕陡然划过一道白色电光,她低头趴在沈克勤肩膀上,看到他鬓边参杂着些许白发,有雨水从发间淌下来。
其实并没有想象当中的舒服,她的衣裳全部都打湿了,外面还罩着一件蓑衣,膈得难受。
走过了那方青石板,沈华浓就要从沈克勤背上下来“爸爸,放我下来。”
沈克勤有些气喘,不知道是真没有听见的她的话,还是假装没听见,又往前面背了几步,直到沈华浓扭动了几下,他才放她下来了。
沈华浓抱怨“爸爸老胳膊老腿的,在你背上吓死我了,真担心你突然滑一跤,以后再也不要你背了,一点也不舒服。”
沈克勤无奈的笑了。
进了村,先送沈华浓回家,然后父女二人齐心协力烧了一锅姜汤,只匆匆说了几句话,水开了,一人喝了一大碗,之后沈克勤就拿了蓑衣和沈华浓塞给他的一块生姜走了,嘱咐她晚上千万别出门。
沈华浓继续烧水洗澡,等舒舒服服的泡完澡,洗了头发,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喝了半碗姜汤,才觉得缓过来了,整个人依旧懒懒的,什么都不想做。
不过堂屋桌子下的大木桶里还泡着红薯浆,就怕气温高水发馊,沈华浓不得不起来倒掉上层的清水,将底下的薯粉用纱布过滤出来,摊放在两个大细目塞子里晾着。
一旁还有个已经切开放了三天的老冬瓜,也不能再放下去了,又给去皮切成了大小一样的条状,泡浸在装着调配好的生石灰水的木盆里。
先泡泡,让冬瓜肉质发脆,也不容易软烂变质,这是打算做成冬瓜糖。
石灰水中生石灰的比例很低,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并不会造成食品安全,而且虽然是加的生石灰,但是实际上实际用的是其中氢氧化钙的硬化功能,浸泡后还会反复冲洗氢氧化钙残留,也不存在有毒一说。
冬瓜糖在沈家菜谱上并没有,沈华浓也并未吃过这种东西,还是曾经接待一位美食评论家的时候,听他无意中提及的,据说这是八零后童年时代的恩物。
为了给这位言辞犀利的评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她特意拜访了早就被历史洪流淘汰的老糖厂的制冬瓜糖的师父,才学成了地道的八零风味冬瓜糖。
以前只做过一次,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这是答应做给昭昭的,剩下的沈华浓也有了计划,这也算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带来的一点儿好处了。
做完这点儿事,她洗了个手,关上前后门,检查了一遍蚊帐,确定里面没有蚊子,才枕着轰隆隆的雷声睡了。
竟市西郊涵江段下游,有一段丁字河口,叫做红鱼嘴,今晚暴雨,河面暴涨,水流量陡然大,此时却正是最忙的时候。
河边上,二十几个汉子不断的穿梭在堤岸和后方不远处的公路边,时不时的大声吼问几句,忙得热火朝天。
路边停着两辆卡车,车上都装满了沙袋,现在已经都被搬空了,还剩下一小堆歪在亮着的车灯前。
远远的过来一辆车,市公安局信访科科长岳长鸣从车上下来,他撑开伞,随手拉住正光着膀子扛着最后一包沙袋下河堤的青年“霍副局长呢”
丁一抹了把搭在眼帘上的雨水,反而往脸上抹了道黑泥,他也不在乎,盯着这人脸定睛看了会,陡然大声冲着对方中气十足的一吼,口水溅得人满脸“报告岳科长,在下面堤坝边,天黑看不清楚究竟哪里,您自个儿找雨太大,怕您听不见,声音大了点,您别见怪”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还甩了一下脑袋,头发上、脸上的水珠飞溅得对方一身。
在岳长鸣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利落的转身跑下堤去了,沙袋最低的那一只角也险险的擦着对方的脸而过,撞歪了他的眼镜。
岳长鸣扶了扶眼镜,发现上面糊了一坨泥巴,沉着脸擦了擦,又抹了抹额头,低咒了一句“狗日的”
他敲了敲车窗,叫司机从车里出来,交代道“往下面喊一声,让霍副局长回来,就说书记找他有要紧事有新情报紧急情况”
司机照办,往下面吼了几句,却没有回应。
岳长鸣拿着手电筒往前面照,昏黄的光划过河面上空。
江大伟看着那光,忍不住看向路边,对着光源点,咒骂“又是岳长鸣,麻痹的,一天到晚的整些不着调的事,还干不干点正事了这次是查抄捣毁四旧,还是又接到揭发检举材料就躁起来了”
他一开口,身后也有几个跟着骂的。
霍庭沉声喝道“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