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纾久攻石堡城不下的消息暂且没有传回谢府, 谢家上下倒还算岁月静好。
家里轮番的喜信儿有了, 又逢着李观灵就要往上京赶考,莲姨娘那日和老太太请了示下, “不拘兰山高中不高中, 总算孩子来了幽州,在幽州也算有亲可靠。大丫头不放心他, 却又不好送考, 老太太瞧, 咱们家里设个筵, 把两位姑爷一并请来热闹热闹吧。”
老太太一想也是的, 如今两对孩子都没有成婚, 兰山和淳之也只能走亲戚似的来往。眼看秋闱的时候要到了, 姑爷和家里哥儿都要应试,这会子办个家宴, 吃一回席,就当给他们践行。便道好, “你看着张罗吧, 太太这程子身上不大好,就不要劳动她了,有什么要紧的再去问她的意思就是了。”
莲姨娘应了个是,说起扈夫人, 少不得撇嘴一笑。
什么身上不好, 往常耀武扬威的, 娘两个活像谢家的霸王。要是没有护国寺那件事, 到如今还把众人踩在脚底下呢。到底老天有眼,这回风光不起来了,亏那扈氏脸皮也厚,原以为二姑娘会找个尼姑庵修行,结果竟还是死赖在府里,继续让谢家蒙羞。
跟前丫头搀着她走出荟芳园,小声道“太太一气儿没了精气神,连家都不当了啊。”
莲姨娘听了发笑,很体谅地叹了声,“咱们老太太最体人意儿,怕她没脸,成全她的体面呢。只是这么躲着,总不是方儿,回头老爷回来了,见姑娘弄成了这样”想着想着,大摇其头,“真是祖宗十八代的脸都叫她们丢尽了,看她怎么向老爷交代”
主仆两个窃笑着,周详预备去了。
然后下帖子请人,女婿们没有不来的。老太太很欢喜,坐在上首笑吟吟道“家里久没热闹了,如今只等你们成婚。咱们家娶过三回媳妇,嫁姑娘却还没有过,到时候定要好好操办一回。”
莲姨娘在旁听着,有心道“四姑娘的喜日子还没定,料着没有咱们大姑娘早。大姑娘可是老太太的长孙女,到时候全赖老太太做主了。”
所谓的做主,无非就是姑娘的嫁妆。像这些子孙多的人家,十个手指头伸出来不是一样长短,原本老太太必定以二姑娘为主,眼下二姑娘不中用了,三姑娘又进了宫,她们的妆奁也该酌情添给剩下两位姑娘才好。
老太太心里有成算,姨娘敲竹杠似的叫她不喜欢,但因有客在场,囫囵应付了,又同李观灵闲谈,打听公府开春后关于大婚的预备去了。
清圆有些恹恹的,不知是不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只觉浑身上下都难受,勉强作陪一会儿,从上房退了出来。
李从心自然跟她出来,亦步亦趋问“四妹妹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她嗯了声,“像是要发痧了。”边说边在眉心揪了两下。
树荫底下很凉爽,扶疏的枝叶间打下错落的光,他就着光柱看,那秀致的眉心很快便浮起一道菱形的红痕,胭脂色的,轻俏可爱,像时世妆里精巧的花钿。
“头疼么”他仔细审视她的脸,“这痧发得有些重,随便揪一下就出来了。”
她拿手一抚眉心,道旁正有养着铜钱草的小石缸,便弯腰照了照。水里倒映出她的脸,她哎呀一声,赧然掩住了那块红痕,笑道“像个二郎神。”
他喜欢她这种小姑娘的韵致,从骨头缝里透出灵动和鲜焕。她寻常是极自矜的,偶尔一调皮,顿时叫他心念大动。他伸过手来,“我替你按按吧。”
清圆笑着摇头,“还是回去叫春台替我刮痧吧,她是我们院子里手艺最好的,刮完了即刻就见效,回头好出来陪老太太用饭。只是要冷落了你,我没法子陪你,你在园子里逛逛,或是上前头找大哥哥他们去吧。”
他是个温存体贴的人,只说“我送你回去,过会儿再去找他们。”
清圆便不推诿了,由他相送。今日小侯爷穿着月白的衣裳,一如她初次在春日宴上见到他时那样洁净温暖。她的余光里满载着这个人,其实好几回想同他聊一聊,又觉得无从说起,到底犹豫着,嗫嚅着,缓缓到了门上。她进了卧房,他又在外间徘徊了一阵子,才出院子往前头去。
春台沾了清水的铜钱落在那光洁的脊背上,刮上一道,皮下便有星星点点的痕迹浮现。再要刮第二道,清圆却合衣坐了起来,春台纳罕,“姑娘怎么了”
清圆笑道“我想起一件事,没同老太太说,还得往荟芳园去一趟。”说罢理好了衣裙,重又出门。
抱弦忙取了伞来替她遮阳,只是她一路上走得踟蹰,看样子并不急于见老太太。
四姑娘向来有成算,这种一时忘了,再跑一趟的事很少会发生,抱弦心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细声道“姑娘是要找三公子吧”
清圆没有说话,今天是家里设宴,原是一家子齐聚的好机会。上回护国寺拜佛到今儿,已经过去整半个月了,再沉重的伤痛,半个月总会有所缓解。一旦缓解,一些不安分的情绪就会滋生,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善于自控,总有一些人为了执念,一次又一次飞蛾扑火
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