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生一人一条路。
空房,两人。
一身新娘喜服的年轻女子,缩在离窗户很远的墙角里,不安地看着他。
磨牙站在窗户前,用力推了好几次窗户,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腐朽的木窗却纹丝不动。
房间不大,四四方方,灰墙石地,有窗无门,也没有一件家私,他们两人是里头唯一的“摆设”。
推不开,怎么都推不开。
磨牙满头大汗,心头又急又慌又恼。
身上那件新郎衣裳红得刺眼,红得闹心,当了这么多年和尚,没想过吃肉喝酒,没对一个姑娘动过心,潜心向佛,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披上新郎服,硬被扯去当夫君。而且,他年纪还这么小,起码看起来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啊,他们怎么能干出这么发指的事来
他太懵了。
为啥会这样啊起初还以为是单纯的绑票事件,但那个黑衣大叔给钱了啊他亲眼看见这人拿了什么宝珠给桃夭,桃夭还很愉快地收下了呢那么这就不是绑票而是人口买卖了也就是说桃夭肯定不会来带他走了,养了这么多年说卖就卖了好吧,就算桃夭不管他的死活,柳公子不会啊,他怎么可能把自己老早预定好的食物拱手让人以柳公子的本事,把温家上下一锅端了也不难吧但问题是他没来他没来他就是没来啊难受,想哭,比起当新郎,他宁可被柳公子一口吃了。
没记错的话,黑衣大叔把他带到这座宅子后不久,他就被领到了这间淡香萦绕的房间里。整个房间都是红的,红漆的家具,红色的地板,红色的大床,床上还躺着一个一身红嫁衣的年轻姑娘,床前的桌子上,一对龙凤喜烛烧得正旺,一个佝偻着背的干瘦老太婆也披着一身红袍子,像只烧红的虾米,站在床边笑呵呵地看着他。
他很懵,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回头看了看那个一路沉默不语的把他买回来的家伙,心里猜测着自己即将面对的各种遭遇,给即将成婚的新人当奴仆这个还能接受,毕竟自己洗碗洗得不错。要么就是给他们念经不不,新婚之喜跟和尚念经不匹配吧那是要他来干啥该不是他家有奇怪的规矩,新娘出嫁前要牺牲点祭品比如一个无辜的小和尚
任他想出千万种可能,也没能想到那一声从背后飘出来的“贤婿。”
美艳不可方物的中年女子,自帷幔后款款而出,笑吟吟地看着他“可算盼到你了。”
“贤婿”他指着自己,汗毛倒竖。
女子停在面前,笑看着他那张见了鬼似的脸“我家山海就拜托给你了。”
“山海”他本能地一扭头,看着床上那位并无声息的新嫁娘。
“是啊,我唯一的女儿,山海。”女子温柔地牵起他冰凉僵硬的手,带着他朝床边走去,“她的幸福,就要靠贤婿来成全了。”
“不不不不”他像被毒蛇咬到了,用力甩开她的手,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女施主不要开玩笑了,你们将我绑来做牛做马甚至要我性命我都无半句怨言,但我是出家人啊,怎可能当女施主的贤婿你们搞错了,一定搞错了”
女人一笑,抓住他的胳膊道“没错,我要的贤婿就是你。”
这回挣不脱了,女人力气很大,铁钳一样箍住他,硬是将他拖到了床前。
“山海,”女人一手拽着他,一手轻轻抚摸着姑娘秀美的脸孔,“相信娘,应该不用多久了,再等等,一切就好起来了。”
“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老婆子咳嗽了两声。
他顾不得听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对一个坚定的出家人而言,让他成亲当新郎,那不如让他立刻就死在这里。
可他除了念经洗碗,还会什么呢,他那点拳脚连猫都不怕,而且他仅仅是刚想到了反抗,就被人剥夺了反抗的权利当那老婆子干瘦的双手抓住他时,好像有针一样的玩意儿扎进了他的手指,所有的力气与意识都化为乌有。
倒下去时,他只觉得床铺很软,天花板在转,姑娘沉睡的脸像花一样好看
天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磨牙再睁眼时,房间里所有让人窒息的红色都不见了,连家私摆设都不见了,除了身上的喜服红得扎眼,四周的颜色只得一片灰黑。
他恍恍惚惚从冷硬的地上坐起来,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你叫什么”
他吓一跳,哆哆嗦嗦地回头,身后靠墙而坐的姑娘,不就是之前躺在床上的新娘么十七八岁的年纪,红妆嫁衣,美如半开之牡丹,清丽娇羞又不刺眼。
真是个美人儿。
阿弥陀佛,出家人心中怎能有这样的赞叹,皮相皆空,众生平等。
“小小僧名叫磨牙。”他双手合十,紧张地看着她。
“磨牙哈哈,好玩的名字。”她大笑起来,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友好地朝他伸出手,“我叫我叫”她像突然被鱼刺卡住了,重复了好几次,然后皱眉喃喃,“我叫什么呢我明明记得的呀。”
磨牙弱弱地看着她,结巴着说“女施主我方才好像听到令堂喊你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