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归喃喃道。
他好像被困在这个梦里似的,远处的灯火像浸了水的画,人们的喧嚷也是模糊不清的,其他看戏的观众同样褪色似的瞧不清楚,心里的躁意翻涌起来,又生出不知从何而起的悲来。
顾远归睡得不安稳,紧皱着眉在长椅上翻身,大半的身子都悬了空,破毡子自行一裹,又把他给拉回椅子上。顾远归还沉在梦里,半点儿没有醒的意思。
蒸锅还在冒着热气,长阳举着茶杯,忽然笑了一声。
风吹得草色翻浪,远处走来两个身影,一个灰眸姑娘,一个宽肩男子。
仰苍走进茶摊,对两人歉意且感激地各施一礼。
别初年寿岁尽后重入轮回,因为他之前把自己逼到绝境,以至于轮回的时候情况实在糟糕,不但没能保留下记忆,而且就连点苍山也没办法找到他的转世之身。
仰苍想要寻找而不得,看此地情状,在他找来之前,别初年的转世之身已经受到长阳与鬼王的照拂。
他走到还睡着的顾远归身旁,伸手在他头颅上方拂了一拂,顾远归紧皱的眉一松。
他还在梦里,只觉得心上的焦躁突然散了,于是眼前一切都变得清晰。他看清了皮影艺人的面孔,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他已经跳出来了。
他是皮影,是看客,也是演皮影的艺人。
顾远归恍惚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却又不清不楚的,摊主的声音穿过浓雾一样的梦境,清晰地响在耳边“热酥酪蒸好喽”
他睁开眼,还在茶摊里。
顾远归下意识伸手一撑想要起身,却不妨长凳拼成的床太窄,一下落空,险些翻下去,好在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扶住他。
“谢谢。”顾远归先道谢,然后才注意到那个扶住他的人那是个肩膀很宽厚的年轻人。
茶摊里空荡荡的,之前谈笑的茶客们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白衣客人,但又多了两个人一个姑娘,和白衣客人坐在一桌,看起来是认识的,另一个就是扶住他的这个年轻人。
“来,吃一碗热腾腾的蒸酥酪,霉运都会过去的。”摊主笑眯眯道。
顾远归对他笑了一下,只把这看做摊主的祝福,并不当真。他这天生的霉运若是能改,早就想法子改了。
一口蒸酥酪下肚,奶香里调和着酒香,温软润滑,将饿了一宿的肠胃熨帖,实在舒畅。
顾远归下意识又舀了一口咽下去,整个人不知怎么的竟怔住了,捧着碗在那里呆愣愣的不动。
丁芹蹭到长阳旁边,被长阳一笔杆敲在头上,低头抿着嘴笑。
仰苍是她叫来的。
自神明归来后,以慈悲心而行,常驻于世间,偶尔也会遇见故人。
别初年会沦落至此,也是因为受大轮回所困,才从一个道心明净澄澈的修士一步步走向偏执。长阳给他一盏茶、一个梦,但提前把他交给仰苍也很好,仰苍寻他,也是别初年曾经种下的因。
“尝尝吧。”长阳含笑点着马蹄糕示意。
丁芹捻起一块放入口中,眼睛慢慢睁大。鬼王所做的食物里,有生活百味呀。
顾远归还在捧着碗发呆,仰苍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生活百味就是意义,选择就是意义。
道不是一个终点,道是行在脚下的。
长阳站起身,对他们一笑,脚步悠悠带着丁芹离开了茶摊。
古道长长,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远去。
碧草遥遥连天远,草叶起伏出深深浅浅的绿,这是春风行的道。
苍空浩渺无边际,既空且远,不阻不碍,这是流云行的道。
天高地阔,皆是神明道。
“你已经能见因果,知晓该如何化苦了。”长阳在林间漫步,忽而一转,绕过了前方的蚁穴。
凡尘积苦深重,但化苦不是点着心焰硬莽,强行靠自己的心去化世间的苦。
这世间有因果,亦有修行道。
渡苦不是替众生承负,也无法承负,慈悲不是如众生所愿,也无法足愿。
若能授之以道、教之因果,使心不自苦,众生亦可自渡。
大河洋洋,像大地上的一笔飞白。
长阳在岸边停下,渡河于他而言,只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但他却没有动。
这一路以来,他很少使用神通,就算偶有所用,也只是如给了顾远归一杯茶、一个梦这样不显异象的法术。
丁芹心中似乎有点明白,却又想得懵懂,只模模糊糊猜着神明的用意。
她若有疑惑也会发问,但还没有直接问过这件事上神是想要她自己想明白。
此时见长阳停在岸边,不渡河亦不沿岸走,亦非看风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丁芹不由好奇问道“您在等什么呢”
“我在等来渡我的人。”长阳含笑道。
丁芹不解。
片刻之后,近岸浪花翻涌,一只大龟浮上水面,甲壳温润古拙,昂起的头颅与寻常龟类不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