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爷早知道了,这回她借着来瞧嘤姑娘的由头,少不得和万岁爷攀谈上几句。
万岁爷对后宫主儿们淡,逼得小主们想辙露脸。往常谁敢这么直愣愣往养心殿闯啊,这位怡嫔要不是借着和嘤姑娘有一面之缘,也敢走这一遭德禄脸上笑着,一头往外看,军机处今儿没有膳牌,眼下就等着,等嘤姑娘送绿头牌来了。
皇帝呢,进膳的时候有不相干的人在,心里就不大自在。原想打发怡嫔回去,正要开口,见窗外有个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端着银盘走过。天儿热了,宫装的领子由高变低,如今只余寸来宽的镶滚。她是纤长秀致的脖颈,外头日光晕染了她的侧影,那种脆生生、青嫩嫩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耐看。
皇帝心里总算安定下来,像有清泉环绕,再热也不觉得燥得慌了。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古怪,她不来的时候念着盼着,她一来他又戒备起来,防着她要使坏。万一能抓住机会,他也巴望着反击一回,不能老让她一个人占上风。
“你也坐下吧。”皇帝随口道。
怡嫔怔了下,不敢确定万岁爷这话是不是对她说的。直到三庆给她搬了杌子,她的心才放回肚子里,笑着蹲安谢恩,心里也悄悄有了点想头,谁说万岁爷不好亲近以前是敬畏天威,倒弄得自己不敢动作。如今壮起胆儿走了这一回,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爷们儿性子冷,你再端着,那最后岂不落得先头皇后一样下场
“主子,”怡嫔一笑,“昨儿”
这里刚开口,门上有人打帘进来了,捧着银盘,一步一步到了御前。皇帝放下银箸,适意地往后靠了靠,心说瞧见了吧,朕让怡嫔坐下了。自后宫扩充之日起,除了岁末的辞旧大典,他跟前从没有妃嫔落座的份儿,今天放了这么大的恩典,她心里有没有触动会不会觉得有点失落呢
于是皇帝仔细盯着她的反应,连她眨一回眼都没有错过。可她总低着头,他不免着急,心里负了气,便沉着脸,索性把两手揣了起来。
嘤鸣等了半天,没有等来皇帝翻牌子,心下纳罕之余抬起头来,“主子今儿叫去”说罢顿了下,这回终于看见怡嫔了,忙屈腿蹲了个安,笑道,“小主儿也在呢给小主儿请安了。”
怡嫔受她一礼,心下有点慌,忙站起来欠了欠身,说“姑娘,我是来瞧您的。”不过转念再一想,万岁爷赐座,想必是因为她进来的缘故。好好的继皇后人选,弄得端银盘送绿头牌,可见万岁爷没打算赏她体面。早听说万岁爷不待见她,几次三番地给她教训,自己总不相信,偏要眼见为真。现在好了,确实瞧见了,万岁爷有意拿自己给这位继皇后上眼药,这是在告诉她,往后名分虽定了,后宫妃嫔也有一席之地吧
怡嫔心满意足,很乐意成为万岁爷的试金石,甚至在万岁爷没好气儿地应她,“你瞧朕应该翻谁的牌子”时,也觉得万岁爷是在有意敲打她。
嘤鸣看见了怡嫔眼里一闪而过的快意,当即便道“奴才脑子笨,不会想事儿。这会子怡主儿既在,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定是怡主儿啊”说罢自己在满盘绿头牌里寻觅,寻见了怡嫔的牌子,很爽快地替皇帝翻了过来,高兴地道一声齐活儿啦,然后冲怡嫔很有深意地笑了笑。
这回皇帝把视线移到了怡嫔脸上,看来敬事房里的银钱流通,从面儿上转到了暗处。怡嫔这回给了她多少总不至于还是八钱,能促使她铤而走险的,少说也得二两吧
真好,皇帝哂笑,那笑像阴冷的游丝,从他唇角游过。他说“你的胆子现在越来越大了,朝廷里有贪官卖官,你在朕的后宫里兴风作浪,闹得满世界乌烟瘴气,你想干什么”
怡嫔原本心头暗喜,结果皇帝这么一说,大七月芯儿里,吓得她打了个寒噤。她惶然看向嘤鸣,不知道里头究竟卖了什么药,忽然悟过来,她翻完牌子的那一笑把她拉下了水,万岁爷以为她们是一伙,自己就要沦为第二个宁妃了。
“万岁爷”怡嫔惊慌地嗫嚅,“奴才没有”
皇帝哼了声,“朕这养心殿,什么时候成了后宫嫔妃随意来去的地方永寿宫要是住得不舒坦,就搬到北五所去吧。”说罢一拂袖,往后殿去了。
怡嫔早吓得跪地不起了,皇帝走后半天没能站起来。还是嘤鸣上去搀她,说“小主儿,万岁爷都走了,您就不必请跪安了。”
怡嫔哆哆嗦嗦站了起来,那双丹凤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姑娘,你为什么要害我”
嘤鸣显得很无辜,“奴才怎么能害您呢,您特特儿来养心殿看奴才,奴才既掌着膳牌,就该尽我所能把您送到主子跟前才是。只是没想到,主子发了那么大的火”她遗憾地眨了眨眼,“照理说不应该的呀,您琢磨琢磨,是不是先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主子生气了。”
边上的三庆忍不住窃笑,心说这位擅拉关系的主儿,这回是踢着铁板了。才刚在万岁爷跟前说了那么一大套,明里暗里全在暗示自己和嘤姑娘有交情。可谁知万岁爷如今看见嘤姑娘举荐谁就疑心谁,她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怪得了谁
怡嫔最终败下阵来,且败得不敢吱声儿。一边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