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民族自信心,莫说和大汉盛唐比,便是连几十年后的后世,也压根比不了。
余琨瑜用力抿了下唇“几千年才塑造起来的民族脊梁骨,我以为可以流血,可以流汗,可以碎了骨头往肚子里吞,却不料竟然就这样被洋鬼子和日本人打弯了,真是可笑。”
江时跟她一起沉默了许久。
对看夕阳,伴着风摇枝叶的飒飒声安静沉思。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余琨瑜忽然就陷入这般宏大的命题。
但他完全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伤痛。
她不是后世微博上那些站在高处冷嘲热讽隔岸观火的指点江山。
她是真的痛入骨髓,仿佛身心血脉都融入了这条被打弯的脊梁骨里。
“但其实,只是打弯了而已。”
江时忽然开口,眼眸明亮,很认真地凝视着她,“打弯并不意味着打断。”
余琨瑜怔了怔。
“只要一日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民族的脊梁骨就永远不会被打断。”
女生淡淡一笑“我算什么,不过也只会在这里说几句酸话罢了。”
“你很重要。”
江时掰正她的肩膀,语气郑重,“每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都很重要。如果你觉得自己没用了,那才真是脊梁骨断了。”
“余同志,说不准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所站着的地方又变成了一个脊骨挺拔的盛世也未可知。”
余琨瑜想开口嘲笑,却又情不自禁攥紧他递过来他的那根狗尾巴草。
仿佛把它当成某种寄托和畅想,一直不肯松开。
男人抬手揉了揉她的蘑菇头“最起码,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我们依然有过去可以骄傲,有未来可以畅想,这难道不就是一件十分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是。”
她沉沉叹口气,“也就只能守着这些虚妄来自豪了。”
事实上,余琨瑜本来是把江时拉出来谈所谓“提亲”一事的。
但不知道为何话题越偏越远,到最后被江时一段话说的豪气万丈,竟然情不自禁就忘记了前因后果。
好在她不是真的那种容易被洗脑的人,江时想要拉着她往回走的时候,她就顿时回忆起了自己的目的。
“等一下,先别着急回去,有件事儿我还没问你呢。”
她止住要被他带走的脚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眉头微蹙,“你今天忽然来,又满口说什么提亲提亲的,是不是组织又有什么任务分派下来了”
“暂时还没有。”
“那你过来是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过来提亲。”
“江平常”
“我是认真的。”
男人叹了口气,摘下军帽,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丝,“真的真的是很认真的。”
“”
余琨瑜仰起头,想费力皱眉,但没控制好,表情看上去显然有些发懵。
也有些好笑,有些可爱。
凭老实讲,余姑娘长得非常好看。
哪怕发型服饰拖了后腿,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精致的眉眼和骨子里透出的那种纤细敏感的神秘气质。
否则也不会被公认为是仁德女校的校花。
然而江时在最先认识她时,其实是有些嫌弃的。
他那时一心投身于革命,自然对于搭档也有些要求。
要求还有些严苛。
余琨瑜最早出现在他面前时,穿着蓝衣黑裙的学生服,两条麻花辫长长垂着胸前,睫毛轻颤,身形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刮跑。
江时觉得,这样连一碗饭都吃不完的女人,能完成什么好任务
所以最开始,江时对她的态度很冷淡。
完全属于那种“我接受你是组织被迫你别来妨碍我管好你自己就行”的标准冷暴力姿态。
然而余琨瑜并没有丝毫抱怨,也没有一点点的不满和委屈。
组织上说了一切以江时的命令为主,她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听从江时的安排,指哪儿打哪儿,能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山地里匍匐爬行,浑身上下都是血口子却不喊一声疼。
也能三天只吃两个黄馍馍,饿的头脑发昏还努力找药找纱布给伙伴处理伤口。
江时完全对她改观了。
当年在舞厅里的那个吻,炙热深情却戛然而止。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余琨瑜感叹于江时演技的逼真和反应的敏捷。
却不知道他是真的想骂娘。
大概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确定了自己对余琨瑜的感情。
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战友情和革命伙伴友谊。
而是比这更有侵略性更有占有欲的爱情。
只不过在那时,什么感情都没有任务重要。
所以在任务完成前,江时忍耐着一句话也没说。
南下回金陵后,组织要求他销声匿迹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