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辉渐渐了解到,这里是大梁皇宫,她所在的位置是西宫的制衣局。
她叫梓宣,是制衣局的三等宫人。
制衣局才从宫外与各个宫室招了一批新晋的宫人,经过初步考核之后,分为了杂役、四等宫人与三等宫人。
杂役是负责制衣局周围扫洒的奴隶;
四等宫人碰不到针线,负责保管布匹衣物;
三等宫人才是真正初初拿起针线缝制衣物的最下等宫人,就相当于制衣局里面的学徒,负责给一等二等宫人打杂。
听梓蕊说,明月辉是新入宫的宫人,之前的经历,可以说谁也不知道。
入选制衣局后,在一次意外里被撞了脑袋,醒来后就不记事了。
明月辉对这种说法,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日子是要过下去的。
明月辉住的这间屋子,包括她在内,有六名宫人。
这是三等宫人的标配,二等宫人为四人房,四等宫人为十人房,最惨的是杂役,二十人的大通铺。
而一等宫人,就跟小姐一般,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二人房。
明月辉房内的三等宫人们,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他们天天都讲着一等宫人的传说,更上面的掌衣、典衣、司衣大人,那就是天神般的存在,她们只能仰望,连谈都没法谈的。
除了讲些闲话,三等宫人们一天最重要的事,便是缝大量边角细小的花纹。
一等二等宫人们不屑于做的,最细致最费眼睛的工作,就由三等宫人做。
明月辉虽是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但这具身体本身的能力还是具备的。
比如她绣花,比谁都要绣得快、绣得好。
可她偏偏不愿意表露这样的才能,天生灵秀的她明白,这宫廷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风云涌动。
她在这里无亲无靠,甚至连记忆都没有,只要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天分,就很有可能被人针对。
隔壁房有个名叫梓茗的姑娘,一进来就因一双巧手被掌衣大人称赞过。
可就是那句不值一提的称赞,第二日,梓茗取绣绷的时候,手一接触到绣绷,人就不行了。
原是有人在绣绷上涂了一种毒花的汁液,最后医女砍掉了绣茗的一只手,才保住了她的命。
梓茗去世的那天早上,明月辉才跟她说过话。
那姑娘长得其实很好看的,比明月辉后来见过的娘娘还好看。若是她不是生活在这个朝代,假以时日,她会飞黄腾达的。
梓茗笑着说,“女史大人昨日发了遣散费,今日,我便要离宫了。”
“想来进宫数月,也没有一个贴心朋友。临到走了,也只有你来送。”
明月辉有些不好意思,“何必如此说,你亦助我颇多。”
“姐姐我,临别之际,便赠你一句话。”梓茗道。
明月辉抬起头。
只见梓茗在明月辉耳边说了两个字,“藏拙。”
抱朴守拙,少私寡欲。
在宫里活得越是简单,越少,便越是长久。
明月辉赶紧点了点头。
“那日我见你以手沾水写字,我那里有笔墨与几本杂书,以后我是用不着了,你若喜欢,便拿去吧。”梓茗最后嘱咐道。
明月辉千恩万谢,喜滋滋地去搬书。
梓茗爱书如痴,她说的杂书哪只几本,分明堆满了一床。
她把自己所有的工钱都用来换了书,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明月辉至今悔恨自己的愚蠢,一个嗜书如命的人,在何种情况下,才肯把自己的书轻易送人
就在那一天,梓茗没有选择出宫,而是转头投了掖庭的一口井。
她最引以为傲的手没了,她再也不能用它来绣花写字了。
于是她选择了最倔强最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梓茗死了,不会有人记得她,也没有去痛惜她。
反而大家对她唯一的记忆,就是这个人临死还脏了掖庭的井,连累人去清洗那口井,那高高在上的尚宫大人还专门到了她们这边,提尔面命地警告她们。
明月辉以前便很谨小慎微,从此以后更加隐藏自己了。
因为又低调又平凡,长得也只能算是清新可爱,在人才济济的宫人们面前,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所以人人几乎都喜欢这样的少女,不争不抢,毫无威胁。
人人也都喜欢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这样沉默又低调的她。
明月辉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后宫的各种规则、知识、秘密,记忆的确实并没有阻止她灵慧的脚步,她凭借着天生的高情商,亦步亦趋地在后宫之中行走着。
“这个地方又不是掖庭,为何叫做冷宫”明月辉快步跟着一名叫做梓亭的宫人走着。
梓亭亦是制衣局的三等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