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雁门的雨是那样珍贵,就这样不要钱地冲刷着韩知的躯体。
他醒来了,又失去意识,就在他再度醒来,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的那一刻
朦朦胧胧的视线里,走来了一个撑着伞的人影。
他喊不出来,也抬不动手,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直至她惊惶失措地跑过来,大着胆子摇着他的身体。
他很想说,你别摇了,再摇我真的死了。
这个撑伞的人便是少女时代的贺娘子,她本来是想来捡捡看,这战场还有啥值钱的东西。
本来她都不至于这样,只因她老母病重,不得不放下道德来战场发死人财。
结果值钱的东西没捡到,倒捡回来一个人。
贺娘子心底有愧,也只得认栽。
就这样,身受重伤的士兵被前来捡漏的边境少女背了回去。
贺娘子悉心照顾着韩知,每次为她老母请来大夫,她都会顺带让大夫去看看韩知。她人很抠,精打细算着小小心心养着韩知。
虽男女有别,可贺娘子请不起其他人为韩知换衣起夜,只有自己服侍他。
韩知本来很挣扎的,谁特么受得了一个女人天天一手提着他那玩意儿,一手提着夜壶,还催促他,“你快点尿,尿完我好去睡觉”
可渐渐他适应了她,他本身文质翩翩,又军功显赫,无论在家乡还是边境,都有无数少女爱慕着他。
他很骄傲的。
可有一天,骄傲的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这个少女不那么漂亮,行为粗鲁,抠抠索索,还在德行上有亏,最重要的是,她家世是那样平凡。
韩知细数了一遍她的缺点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喜欢她得不得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不会遂人心愿。
有一天韩知的兄弟找到了韩知,那是个平凡的人,说是他的兄弟,其实是他家的家生子,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书童。
平凡的少女从来没有肖想过与英俊的少年在一起,她顺从老母临终时的嘱托,嫁给了这名平凡憨厚的兄弟。
贺娘子成婚的那个夜里,韩知不顾自己的伤情,喝了很多酒很多酒
他知道很多关于大漠的诗歌,每一首都很苍凉,他以前喜欢边饮酒,边没心没肺地唱。
可从没有一次,他真正体味到了苍凉的一味,真正感到摧折心肝的相思,苦涩得他想要落泪
可他不能落泪,男儿只能流血,不落泪
第二日,明月辉一起来,兰蕴之早早准备好了早饭。
平日里都是贺娘子来安排这些,她说自己闲不住,也过关了苦日子,反倒不适应州牧府被人伺候的日子了
可这一天,贺娘子却没有出现。
“干娘呢”明月辉洗漱完,揉着惺忪睡眼过来。
兰蕴之在给稚儿喂米羹,听明月辉说完,红了耳廓,“别多问,稚儿在这儿呢。”
明月辉秒懂,朝房里瞧了瞧。
顺便揪了揪小崽子的小脸蛋,嬉皮笑脸道,“这小混球,啥听不得,心里污得很”
明月辉想起了十年以后的沈忌,那混世魔王的样子,简直是啧啧啧
就这样,几天后,他们一大家子从雁门郡出发,齐齐前往洛阳。
那时的洛阳还没被战乱淹没,不同于雁门郡的异域风情,洛阳更偏世家正统,又为大梁都城,处处香车漫道,繁花似锦。
他们在城中一处府宅住下,明月辉与兰蕴之两个少女爱玩闹,就像是干涸的鱼碰到了好吃的水,戴着个斗笠便出外采办。
她们又不像是洛阳高宅里面的女郎,长期在雁门郡这种地方待管了,性子比关中少女活泼很多。
明月辉尽情玩闹着,像是在挥霍最后的时光。
她知晓,越是临近洛阳,她的危险,就越大。
越来越靠近那一天了。
她满十四岁的那天晚上,韩知办了一个小小的宴席,每个人都送了明月辉一件礼物。
连小沈忌也自己做了一只黏土小兔子,摆着虎头帽,碰到明月辉面前,“娘娘娘”
明月辉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我才不是你娘呢,要认,认兰姨做娘去”
其实沈忌叫娘,是阿奴安排的,从小小沈忌便喊阿奴作阿父。
阿奴的目的,昭然若揭。
明月辉就像是木头人一般没听懂,阿奴急得暗自跳脚。
待宴席一完,他便将他的小鸭子拉到了一个角落里,抵得死死的,“你还要我等多少年”
他说话间一股清冽的酒香喷薄到了明月辉面庞,她看着他,看着脸色红红的他。
“阿正的儿都那么大了,你到底还要我等几年”他有些气急败坏,锢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他很委屈的好伐,他等了她多少年了,素了多少年了,又被人笑了多少年了
她以为,他就愿意当一辈子童子鸡吗
“阿奴哥哥阿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