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笑道“读书有什么不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一年过去,长寿又长高了不少。不像从前那么瘦弱,跟护院学拳脚,练就一身结实的肌肉。
安安噘着嘴道“先生好凶,骂安安。”
长寿隐约听说过一点,安安在学堂上,把墨泼了先生一身,书里处处画着小人儿,气得先生隔两日就要请太太来谈谈。
长寿无可奈何道“先生希望小姐好,字要写端正,书要整洁,不可以乱来的。”
眼看安安就要不高兴,长寿连忙又道“要是小姐能做到三天不被先生批评,长寿就给您做把小木剑,给您练功夫用。”
安安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保准不骗您。”
傍晚赵晋从外回来,立在屋前摘去落了雪的大氅,步入屋中,正要说话,柔儿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出声。赵晋挑帘望了望西边僻做书房的稍间,见安安攥着笔,蹙眉正在写大字。
他笑了声,回身问柔儿,“今儿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
柔儿压低声音道“一回院子来,点心也不吃,嚷着要写字念书。”
赵晋笑道“倒是新奇,咱们闺女将来,莫不是要做个女学究”
柔儿横他一眼,冷笑道“您闺女您自个儿不知多半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她哪里是能坐得住的人”
这话赵晋不爱听,在他瞧来,自家闺女哪哪都好,前几天柔儿跟他复述先生说的安安那些缺点,他心里不乐意,要不是这先生是托人请的,中间隔着旁人的人情关系,他定然立马就把人辞退了,哪还容得他在这儿百般挑剔他闺女
赵晋道“倒也不必太拘束她,年纪还小呢,慢慢来吧,来,给我抱抱我大儿子。”
他从柔儿怀里把彦哥儿接过去,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我儿子不赖。”
家里两个孩子都养得精细,面白唇红,胖乎乎娇嫩嫩的,赵晋在孩子脸上亲了一记,又偏过头,俯身笑道“过来,孩子娘也得亲一亲。”
柔儿白他一眼,抬手堵住他的嘴,“您快去洗漱,一会儿要吃饭了。”
赵晋笑了笑,正要提步,这时安安捧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奔过来,“爹爹,安安写好多好多字。”
一篇儿见方大纸,快能把安安整个人裹住了,上头画着五六个硕大的字,歪歪扭扭根本分辨不出念什么。
饶是如此,赵晋还对着认真钻研了半天,欣喜地道“瞧瞧,我闺女这一横写得颇有颜柳之风。”
柔儿哭笑不得,听父女俩一个夸赞不停,一个洋洋得意,她有点儿担心,照赵晋这么个宠法,也不知对安安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日后,长寿立在二门前朝东边的回廊张望。安安念书的学堂布置在内外院交接的廊庑,他掐算着时间,提早就在外头等着。
片刻,门被从推开,那微胖的中年夫子踱着方步走出来,杏枝和小丫头梨若连忙走进去,替小姐收拾书桌被背囊。
长寿翘首望着,今天安安出来的格外迟,这么久还没动静,也不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他试探走上前,想朝里张望,想到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宜太过靠近,他又退下来,在月门外徘徊。
过了好一会儿,安安才被杏枝抱出来。小姑娘低声哼哼着,不时还抬手揉眼睛。
长寿心里一紧,怎么哭了难不成又给先生责骂了可小姐根本不怕先生,怎么会因他说了几句就哭了
长寿一着急,就顾不上避着人,扬声喊了声“小姐”。
安安见是他,立时从杏枝怀里挣下来,几步跑到他跟前,仰着头道“安安字写不好,先生骂人。”
她哭起来,委屈的泪珠一串串往下掉,“安安的木剑没有了。安安不能练剑、学功夫。”
这对她来说,就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怎会不伤心不委屈呢
杏枝刚要过来劝,就见长寿俯下身,蹲跪在地上,从袖中抽出一只一尺来长的小木剑,“别哭,长寿知道小姐尽力了,虽然先生不满意,但长寿满意极了。这把剑给小姐,小姐看,上头刻了小姐的名字。”
他示意她瞧剑柄,上头雕刻着一个“安”字,一笔一划整齐干净,可比她写的好多了。
她止住泪,张大眼睛望着他,“安安、安安能摸摸吗”
他微笑道“能啊,这把剑是小姐的了。”
他摊开手掌,把木剑递过去。安安张开小手握住剑柄,握在手里的真实感让她重新高兴起来,她泪水未干就笑了出来,“小哥哥真好。”
长寿脸上微微泛红,站起身,退后几步,安安把玩着木剑,挥舞了几下,她扭过头来盯着他道“哥哥舞剑,安安学。”
长寿顿了下,在小姐面前舞剑,似乎不合规矩
可安安那双大眼睛,水样晶亮,像黑漆漆的水葡萄,写满了期冀和渴望。他连说个“不”字都不忍心,怕那眼底的光芒逝去换作失落。
他不忍心让她失望。
他又退开几步,抱拳做了个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