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惊雷,担惊受怕的、单纯看热闹的,无数百姓将前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王增和韩卫东不得不提前下马步行。
距离医馆还有大约三四个门脸儿时,就有维持秩序的巡街衙役认出二人,慌忙上前见礼,又帮忙开路。
“免了免了,”此刻王增哪里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胡乱摆摆手,边往里走边问,“果然是被熊所伤么伤势如何有无性命之忧”
“大夫看了,伤痕无误,听说林子里当场便死了一个,送进来的这个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却不晓得会如何”
说话间已至医馆前,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王增和韩卫东一抬头,对上医馆内的人后,瞬间面如死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护送他们进来的衙役低声道“当时卑职等人正在别处巡街,听说是
这两位女公子帮忙驱逐围观人群”
王增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飞快地整理下衣冠,微微吸了口气,重新抬脚迈了进去。
他和韩卫东进门的瞬间,董娘和阿嫖就发现了,前者不由冷哼出声,率先发难,“王大人,前番你才说无需担忧,如今在我等眼皮子底下竟就出来熊了你该作何解释”
“这”王增也是心里发苦,饶是官居五品,也不得不认栽低头,“是下官疏忽”
且不论原因为何,既然出现野兽伤人,他这个地方官难辞其咎,先把责任揽了再说。
韩卫东是个直人武官,听不得这般指责,“小姐息怒,非卑职狡辩,实则本地确已多年不曾有野兽伤人,去岁入冬前卑职也曾带人在附近巡视,确无熊巢啊”
董娘不怒反笑,“哦,照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了”
我们没来就没有,一来就有了,天下有这样巧合的事么
是你们玩忽职守,故意不将那些人当人还是素日便习惯了欺上瞒下,只手遮天
“不敢不敢”在此之前,韩卫东也不过地方上小小武官,并不擅长与什么公子小姐打交道,眼见董娘如此尖锐,不禁额头冒汗,努力思索脱身之法。
医馆分前后两间,前面看病抓药,后面针灸、推拿、救人,如今大夫和伤者在后,董娘、阿嫖、北星和另外一个“独人”俱都在前。
韩卫东眼珠一转,余光瞥见浑身是血的北星她们后,复又意有所指道“卑职并不敢欺瞒小姐,也不敢否认事实,只是野兽素爱圈地,等闲不会轻易外出,如今城中人口渐增,灯火、人声昼夜不息,野兽文职惊恐,就更不会往山林外围来了。除非”
“除非什么”董娘追问道。
韩卫东看了她和阿嫖一眼,又看北星二人,“除非有人误入野兽领地。”
董娘一怔,就听韩卫东又说“如今冬眠结束,母熊也刚产仔不久,性格暴躁冲动,倘或有人不听劝阻,擅自进入野兽领地”
北星和同伴的汉话都是半吊子,偏生韩卫东语速又快,几番话下来,也只听得一点零星碎片。
可即便如此,只看对方的语气神态,也能猜到话无好话
同伴一死一重伤,如今又被人当面污蔑,北星和同伴怒不可遏,抬手以弓箭指着韩卫东,刚骂了一句,突然就听阿嫖猛地一声,“王大人”
从刚才开始,阿嫖便一言不发,此时骤然开腔,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下意识屏息凝神,等着后面的话。
阿嫖只对王增微微一笑,往乌泱泱的门口瞥了眼,“王大人,伤者危在旦夕,此处却如此拥堵,气味难闻,也耽误了旁人看病,不大好吧”
这一笑之下,恍惚间,王增竟隐约看到了当年秦放鹤的影子,心头悚然一惊,骤然回神,“啊,小姐说得有理。”
他当即命人驱散围观百姓,紧急调派人手把守街道,维持秩序。
有百姓不愿散
去,眼巴巴问道“大人,真有熊下山了么”
“是啊大人,这里还能住吗”
“熊真的会吃人吗”
“不必惊慌,”王增神态舒展,温和而慈祥的目光一一划过众人,熟练安抚道,“熊未曾在外游荡,也已受惊往林子深处去了,只要大家不往偏僻处去,便无需担忧。另外,本官也会尽快再安排人手清理我朝雄师威猛,战无不胜,北方铁蹄尚不能奈何,还降伏不了区区一头野兽么”
不得不说,王增在本地确实颇有威望,也非常清楚百姓们最想听到怎样的保证
伤者在此,血迹未干,一味否认乃下下策,非但不能安民,反而会使人心浮动,如此真真假假,简简单单三言两语,街道上弥漫的恐慌便消散大半。
百姓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信心和欢喜,还有人当众叫好,拼命鼓掌。
非但如此,他还顺便在董娘和阿嫖跟前演绎了一番心系百姓、爱民如子,可谓一箭双雕。
不多时,围观人群散去,医馆内重新安静下来。
董娘对王增颔首示意,心服口服,“大人临危不乱,安排周全,我等敬服。”
四两拨千斤,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