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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的果子再诱人,不到秋日丰收时,提前摘取,吃到嘴里的也只是苦果而已。
太早了,现在真的还太早了,无论粮食产量也好,还是市场各方面的需求量也罢,还远不到全面推行工业革命的时候。
时机尚未成熟,若秦放鹤一意孤行,那么他最先迎来的将会是以天元帝为首的统治阶层的血腥镇压而非什么美好的人类文明大跨越。
无论现在他们这群人享受了多么崇高的地位和待遇,当内部矛盾激化,所有人的立场、阵营都会瞬间颠倒,现有的一切都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秦放鹤本人也好,工研所也好,甚至是已经实际应用的蒸汽机车,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彻底从大禄史书上抹去。
他们的所有努力,当下的一切成果,都将不复存在。
秦放鹤赌不起,任何人都赌不起。
汪家父子听懂了,阿嫖也听懂了,空前的寒意自心底深处蔓延,她的瞳孔剧烈震荡,毛发悚立,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有生以来头一次,她在父亲的帮助下,亲手剥开了层层叠叠的遮羞布,真正窥见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这种一类人打压另一类人的本质
何其可怕
但又,何其荒诞,何其愚昧
刹那间,室内一片死寂,犹如荒坟野冢,寒意彻骨。
今天听到的一切,都颠覆了高程的认知,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让他的头脑甚至有瞬间空白。
本能让他将这些讯息暂时压缩,封存,然后茫茫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蒸汽机,不可推广。
至少是目前,不可推广。
他不禁有些沮丧,“可这么一来,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花费大量精力研究的好东西却不能用
,跟没有有何分别
“不会的,”秦放鹤用力吐了口气,语气十分笃定,“总有一天,会需要的,朝廷会需要的。”
现在的大禄朝廷,其实早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封建王朝了,它开眼看了世界,从经济到政治,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不用太久,只要大禄能够对内维持几十年的和平,二十年,不,甚至可能只需要十年,人口也好,粮食产量也罢,都会迎来一个新的节点爆炸式激增的节点。
待到那时,现有的生产力水平必然会落后实际需求,那么统治者便会主动寻求解决之道,主动渴求变化。
所以他们需要等待,等待那个由上而下主动提出需求,主动进行推广的时机。
只有这样,矛盾中心和风眼才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届时他们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顺势而为,顺历史发展大势而为,才能有胜利的可能。
而当由上而下的变革惠及整个王朝,新风吹入无数阶层的每个角落,自然而然地会诞生新的需求和渴望
可能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这无疑是秦放鹤所能找出的成功率最高,牺牲率最低的一条路了。
得到意料之外却想要的答案,高程率先离去。
至于他稍后会跟卢实怎么解释,秦放鹤并不担心,因为卢实那个人对危险的敏锐度、趋利避害的灵活度,远超高程。
汪家父子也顺势告辞。
临走前,汪扶风还意味深长道“你自己想得明白,我和你师公、师伯也就放心了。”
原本他今日过来,就是怕这小子得意时马失前蹄,树大招风,一时热血上头再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所以才想敲打敲打。
可如今看来,秦子归还是当日那个秦子归,比任何人都懂得分寸。
他亲眼见了,亲耳听了,也就放心了。
秦放鹤笑笑,向他行了一礼,“让您和师公、师伯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汪扶风拍拍他的肩膀,又看了正在一旁说话的阿嫖和汪淙一眼,微微压低声音,“既然看得清楚,日后阿嫖你心里也要有数才好。”
有其父必有其女,秦子归就不是循规蹈矩之辈,阿嫖深得其真传,也绝非寻常女郎。
她想走的这条路,太难了,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是,我晓得。”秦放鹤送他们出去,阿嫖也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目送汪扶风和汪淙离去,秦放鹤问“怎么样,怕了吗”
阿嫖犹豫了下,还是老实承认,“有一点。”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自己要对抗的是谁,是何等庞然大物。
不是某个人,甚至不是某些人,而是利益共同体,整座王朝。
她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姑娘,难免会怀疑究竟能不能成功,但越难,才越值得挑战,不是吗
或许来日纵然试了,也没办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但如果不试,那就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秦放鹤就笑了,转过身来摸摸她的脑瓜,“知道怕就好。“
人只有知道害怕,才会谨慎,只有谨慎,才不会踏错。
怕,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