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只有女真人才会问出的问题。
几个汉人幕僚听了, 就很轻蔑地笑起来,“那位帝姬的事迹,我等在此也着意打探过。”
“如何”
“不过是康王赵构的幌子罢了。”有人说,“倒是那位九皇子, 听闻弓马娴熟, 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说起而今宋帝这几位皇子的争斗, 幕僚们是精熟于心的,他们很明白一旦全面开战,女真人是“上阵父子兵”, 宋朝也有可能出现哪位强势而主战的皇子,对他们的计划造成影响。
因此这位勃极烈既然问了,他们就详细将赵构这两年的事迹说了说。
他们说,他们的主人就仔细地听, 听完之后忽然又问了一个问题
“就算他为主谋,朝真帝姬不过受他驱策, 兴元府离此千里之外,他下的令, 她一个十四五岁少女竟能每一步都按他所想行事, 又岂是容易的”
这就问到大家的盲区了。
“帝姬离京, 身边自然有内官教导, 又有一地之知州照管,她既是修道中人, 若行差踏错, 更有道官训诫, 这些人里,必有康王心腹。”
“去岁收复云中府时,李嗣本集结了些乌合之众, 其中倒有百余个道士十分勇猛,娄室曾同我说起,”他问道,“是她的兵马么”
几个幕僚互相看看,脸上都浮现出十分震惊的神色。
“这如何可能呢”有人就嚷了起来,“神霄宫道士素来跋扈,况且宋女孱弱,尤以宗室女为甚”
宋女孱弱,宗室女尤其孱弱只要在汴京细细打听一番,每一个老百姓都能长吁短叹讲出些关于公主们的悲催故事。
她们美貌、善良、纯洁、高贵,还十分脆弱,她们偶尔会得到一段好姻缘,但更多时候是被自己的父亲当做礼物赐给欣赏的臣子,哪怕是仁宗皇帝的独生女,那位公主下嫁给李家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的父亲希望补偿自己生母李妃的家族。一代一代的公主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到了眼下这位官家这里,几十位帝姬都居于深宫,安分守己,偶尔有一个被父亲送出来修道,和送出去下嫁给阿猫阿狗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去兴元府那种偏远山区会是她自己的主意吗
他们絮絮叨叨地讲了这一大篇,其中又用了许多典故,谚语,俏皮话,时不时还要摸一摸胡须,挺一挺胸膛。直至其中一个人讲得兴致高了,甚至有几分轻浮地冲着这位勃极烈一笑
“郎君若对朝真帝姬有意,来日咱们踏破河东,兵临城下,她还不是郎君的”
但他轻浮的笑语并未得到回应,因为这位年近四旬的金使并未陷入对美貌少女的迷离幻想中。
“眼下说她孱弱,未免还太早了些,”完颜希尹冷冷说道,“除非大金将她父亲的命运牢牢握在手中,否则岂能如此轻视”
美貌而孱弱的朝真帝姬坐在圆凳上,对着一幅图在那看,阳光洒在她纯洁无瑕的面容上,偶尔睫毛闪一闪,像入了画似的,让人不敢惊扰。
有宫女经过时就悄悄说,“帝姬又痴了。”
“这不叫什么,”另一个宫女道,“内室里那张盘子才叫厉害呢”
那画要是个美少年,大家是能理解的,但京城曹家写过信,送过各种礼物,据说其中有一张画,画了少年在树下蹴鞠,真是好容貌,好风仪,几个年纪小的宫女看了是很喜欢的,但帝姬看过一眼就丢在一边了。
“我不爱看男人踢足球。”她说了这么句怪话。
曹二十五郎的画是不成了,那来点京城富贵的亭台楼阁,花鸟鱼虫,帝姬看了发呆,大家也很理解。
甚至要是官家送帝姬的那幅画,帝姬时时去看,也是可以刷刷美名的一件孝顺事儿啊
但帝姬不看它们,帝姬有空就去看那张河东路的地图。
更有空时就进内室去,听说靠墙的地方原布置的架子,上面有许多清雅的饰物,现在连架子一起被帝姬丢了出去,换上了一个大盘子,里面用黏土堆了河东路的山川河流城池,这就超出宫女们的想象了。
河东路有啥好看呢上次巴巴派人往那边送经书,途中还遇了党项人和女真人,小道士们千辛万苦,遭了大罪才回来,连白白胖胖的尽忠都瘦了一大圈儿,大家都认不出来了
她怎么不仅没长记性,这回还非要亲自去呢
“或许真有灵应呢”宫女们只能这样揣度。
但她们刚刚自后殿走过,准备继续收拾行李时,有内侍带着种十五郎上来了。
种家家大业大,自从帝姬的商队经常在汴京到兴元府的路上来回跑后,种十五郎偶尔就会帮忙送一程,既充当保镖,又能历练一下,更重要的是充当个耳报神。
“啊呀”她们偷偷咬耳朵,“又来了一个,还是个活的”
帝姬已经看完了今天份的河东路地图,平心静气地坐在偏殿里,受了种十五郎一礼,又问他家几位老人家可好。
“可好了”种十五郎抱拳,“就是依旧钓不到鱼。”
有宫女就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