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三章(1 / 2)

霍野甚少见到对方这般恼火的时候。

眼尾虽弯着,里头却像淬了冰,无形间扎得人生疼,叫气氛也跟着冷下来。

若此时他转身就走,大概能彻底断掉青年拉拢自己的念头,偏偏他的脚与他的脑子背道而驰,如同黏了浆糊,牢牢停在原地。

自动跳过青年辛辣的讽刺,霍野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新帝存心放纵,对方曾经被接进宫中休养一事,自然难再隐瞒,尽管对外的说法是,陆停云病重濒死、难以应付之后的审讯,所以才将人暂时移出死牢,但考虑到现今入主中宫的那位正是男子,关于两人关系的猜测,私下里早已沸沸扬扬。

尤其是青年的长相,并不比林静逸逊色,加之三司递交的结案奏报潦草,充满避重就轻的嫌疑,哪怕新帝下令,当街斩了“罪魁祸首”的头颅,坊间依旧议论纷纷,揣测是前者狐媚惑主,卖身龙榻,方换来所谓清白。

青年在狱中时,想必没少听这话。

也难怪会如此敏感。

“天色已晚,”见青年仍闭着嘴不理人,霍野无奈,再次将胳膊送至对方手边,“我扶将军回房。”

宋岫睨了对方一眼,没动弹。

他生来长了双多情眸,标准的桃花形状,又因刚刚那番咳嗽泛了红,这一瞥,比起威慑,嗔怪的意味反倒更多。

霍野却想,那八成是由青年外貌带来的错觉。

跟踪潜伏,最要紧的当属耐心,眼下亦然,悬着的胳膊一直没挪开,过了好半晌,对方终于纡尊降贵,重新把手搭上来,“这可是大人自找的。”

霍野“嗯。”

“是我求着将军。”

他这般好脾气,反而让浑身带刺的青年哑了火,挤兑的话在嘴边转来转去,最后只得一句,“走吧。”

“此处冷得很。”

霍野便知晓,面前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需得顺着来。

傍晚起了风,花厅里未放熏笼,对青年而言,确实有些凉,霍野开门时,无意识站在前头挡了挡。

听到响动,“沏茶”沏到失踪的徐伯适时出现,怀里抱着件细锦披风,默默送上一盏提灯。

“大人也瞧见了,眼下我府中缺人手,收拾出来的房间有限,”任由徐伯将披风披到自己肩头,宋岫轻且快地道了声谢,继续,“恰巧陆某旁边的院子空着,简陋归简陋,却很干净,便委屈大人暂时住下。”

霍野眉梢微动。

说难听些,他是新帝派来的探子,合该被分配到最远最偏僻的地方,青年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着实像昏了头。

“那日我与林静逸的交谈,大人皆收于耳中,”表情坦荡,宋岫道,“可景烨事后并未发作。”

“既如此,陆某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霍野平静,“我只是无意得罪国舅。”而非刻意相帮。

宋岫配合颔首,“就当是这样吧。”

霍野有时他总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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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般,霍野强调,“我并非君子。”

一时的恻隐之心,算不得善良,更算不得大义,若真到了必须要分个死活那天,他定然选择保住自己的命。

青年却道“我相信我的判断。”

他说的那样笃定,一时让霍野无从反驳,胸口甚至莫名憋了股气,想问问对方,当初对新帝的判断又是如何

固执。

清高。

怪不得要被吃得仅剩一把骨头。

“少爷,”安静替青年绑好系带,徐伯退后,忽地开口,“少爷喝酒了”

前一秒还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青年立刻弱下气势,不假思索,将锅甩到他身上,“霍大人先干为敬,我这个东道主怎么能不跟上”

霍野瞬间感受到了徐伯视线的灼热。

“张院判特意吩咐,您这段时间要忌辛辣,”一板一眼地列出医嘱,徐伯道,“这一壶酒下去,您至少要多喝三天药。”

宋岫顿时苦下脸,小声纠正,“只一杯。”

徐伯点头,“老奴会如数转告。”

经过这么一打岔,先前那些沉重的话题好似被风吹跑的树叶,呼啦啦散了个干净,再寻不着。

余光瞥见青年自袖中探出的雪白,霍野缓和神色,接过宋岫手中的灯笼,“初来乍到,还请将军带路。”

那腕子过分纤细了些,仿佛一捧积雪便能将它压断。

瞧着实在累得慌。

暮色四合,离开燃着烛火的花厅,其他院落皆没入无边的夜色中,灯光一照,影影绰绰,颇有种阴森的荒凉。

所幸,并肩走在路上的这两位,一个赛一个,皆顶着鬼见愁的凶名,相安无事地将青年送回,交给来迎人的小厮,霍野才转身,回了对方指给自己的房间。

太久没单纯为睡觉而睡觉,乍然换了张柔软舒适的床,他还有些不习惯,朦胧产生点困意时,又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