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湛的视线终于转向孟雪年的脸。
这是一整晚唯一一次,楚湛的视线落在林月乔以外的人身上。
孟雪年忽然变得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将体内的血液汩汩地推撞向她的耳膜。
她有点担心自己会听不见楚湛接下来的回应。
楚湛很少与人对视,但当他正儿八经看着某个人的时候,神色会尤其专注。
不是夸张,他的目光,他的轮廓,每一次都会让孟雪年感到眩晕。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少年如此疯狂,在此之前,她也有过暗暗倾慕过的师兄,那些男人至少在二十五岁以上。
从楚湛参加入学考核的第一天、第一眼,她感觉有种命运终于落定的狂喜与渴望。
刚才,楚湛偏头注视着那个小女修玩笑说,会吊死在姑娘家门口。
孟雪年从那一刻,就开始屏住呼吸,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当众问出如此失态的问题。
她再也无法放任楚湛用那种目光与那个小女修交谈,多一刻都不行。
此刻楚湛如此专注地与她对视,以至于她完全不后悔自己的失态。
她没有林月乔那样对楚湛的了解,所以误会了这目光的含义。
楚湛的语言交流能力有缺陷,在面对一些让他无法通过逻辑推理出对方意思的话语时,楚湛就会像现在这样,很仔细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得结合表情和语言,才能更准确地判断对方的意图。
然后,他神色郑重地反问孟雪年“如果我没会错意,你确定想要我当众回答你的问题么”
在一旁低着头紧张地竖着耳朵的林月乔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突然有股酸涩感涌向鼻腔。
在她还没明白为什么的时候,她的身体先于她的心,开始感到痛苦。
楚湛小时候是绝对听不懂孟雪年刚才那种暧昧试探的,他现在居然能听懂了。
这让林月乔第一次真切的感知到,她与他之间失去的这三年时光,已经悄悄把她心里那个男孩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猛然感受到如此真实的差异,这比楚湛恶劣的态度,更加让她感到不安。
孟雪年紧张得指尖都在抖,却还努力挤出个开朗淡定的笑,对楚湛打趣“是什么可怕得会吓到大家的回答吗”
楚湛严肃地回答“我曾遇过类似的事情,事后不久,有人说我损害了那姑娘的名声。”
孟雪年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笑意僵住,眼里的期待迅速蒙上一层泪光,她低头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迅速恢复微笑,抬头对他说“好啦,不跟楚师弟开玩笑了,你水喝完了吗我这里还有”
楚湛垂眸看了眼她取出的新水壶,微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他不太确定刚才的对话是不是真的在玩笑。
根据他从小到大记录旁人的来往规律,如果孟雪年刚才不是在玩笑,他现在就不应该继续接受对方的好意。
否则不久后,周围人都会背地里骂他“冷血”“粗鲁”“忘恩负义”之类的话。
虽然楚湛自己已经习惯了被排挤,但他几个月前送别爹娘的时候,答应过姜闻笑,一定会努力找到至少一两个真正的朋友。
姜闻笑在决定跟随丈夫一起发配南方做苦力之后,一切都太过匆忙。
她能做的只有放下尊严,写了封书信,让儿子带着信,投奔凤川姜氏,在信里乞求她的父母替她照料儿子。
送行的时候,楚湛跟随押送犯人的队伍,徒步走过五个县,等着姜闻笑口渴或者饿了,他就去打些野味或找点水过来。
楚湛没有管楚少青死活,父子俩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姜闻笑明白,楚湛虽然嘴上不懂要说什么,但他心里把家里遭难的罪责,全都归咎于楚少青了。
她没有急着催促儿子离开队伍,就是想抓紧最后在一起的时间,尝试让楚湛理解他爹做的这些事,是为了天下百姓。
但这很难,这爷俩虽是父子,却一个胸怀天下,一个与世隔绝。
楚湛从小就不太懂如何跟人打交道,在他的世界里,花鸟鱼虫,都比人好相处。
在经过第五个县的时候,姜闻笑决定暂时放弃缓和楚湛对楚少青的愤怒,她把信交给楚湛,让他立即去凤川。
可是楚湛接过信后,没有吭声,仍然跟随她的队伍南行。
她儿子性格偏执,虽然多数时候很听话,但如果他真的不想答应她的某个要求,他就会像聋了一样,坚持自己想做的事。
这让姜闻笑很头疼,她从好言哄劝到大声呵斥,全都行不通,最后只能请求官差配合她,一起吓唬楚湛,就说楚湛这么跟着她,不符合规矩,会判姜闻笑加长服役时间的。
这才总算把楚湛撵走了。
可是行至第七个县那晚,姜闻笑半夜醒过来,又看见荷叶包裹的烤野味和干净的水,被人偷偷摆在她脑袋边上。
“你出来吧阿湛,”姜闻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