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川闷闷地说,“搬家那天叫我,我帮你搬吧。”
说完,他顺上毛巾和洗漱用品,去洗澡了。
季望澄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他,表情晦暗不明。
两个人的别扭关系还在继续。
冷战归冷战,搬家那天,黎星川还是腾出时间帮忙了。
东西都由搬家公司打包装好送过去,他要做的就是拆箱子,把衣服和日用品都归位。
季望澄的行李很少,可怜巴巴的几箱,真正将断舍离做到极致。
他们一人拆一箱,也不和彼此说话,闷头做事。
新家很大,独栋小别墅,装修精致干净,说不出的冷清寂寞。
黎星川手头这箱,上面是衣服,下面是一个磁吸礼物盒,尺寸不小。
他以为这是薄衣服或者小玩件的收纳盒,打开看了眼,突然愣住。
毛绒围巾,橡皮鸭,镭射糖纸,八宝糖
一本相册。
里面最大的东西是一个小鹿储蓄罐,鹿角短短的,身体圆润,像头小猪。鹿尾处表层的塑料皮掉下来几片,露出铁质的内胆。
都是他小时候送给季望澄的东西。
每一件,略一思索,都能说出来历。
比如这个小鹿储蓄罐。那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会被黎淑惠掐死,因为黎淑惠总是说“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死”,以防万一,储蓄罐是他送给季望澄的“遗产”。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是有点好笑的。
黎星川又翻开相册。
笑容凝固在脸上。
季望澄家的保姆是不错的人,对小孩子很温和,时常给季望澄拍一些照片,既是向季望澄的父母汇报,也是珍贵的成长记录。
这本相册中,全是他们双人的合照。
可是
每一张季望澄的脸,都被撕掉了。
看轮廓,要么是用笔戳出一个个洞,要么是直接用小刀划烂,似乎是恨极了。而旁边的幼年黎星川,倒是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此举的恶意,令人胆战心惊。
“季望澄”
黎星川喊了一声。
对方像竖起耳朵的猫,轻盈而迅速地走过来,蹲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问。
黎星川指着照片,一言难尽“这个,是谁弄的”
季望澄“我。”
黎星川“我是说,谁把你的脸划掉了”
季望澄停顿几秒,再次重复“我。”
“你”黎星川难以相信,“为什么啊”
季望澄反问“不可以吗这是我的东西。”
黎星川“可以是可以但是,很奇怪啊。”
季望澄“哪里奇怪”
“你是觉得以前不好看吗”黎星川欲言又止“哪有人这样,呃、就好像,你很恨自己”
季望澄观察他的表情。
良久,他问“是的。你可以把我和以前的我分开吗”
黎星川“什么意思”
季望澄冷冰冰地回答“字面意思。不要把我和他混作一谈。”
黎星川“”
他惊呆了。
在他看来,哪怕从前的自己不尽如人意,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他不打算否认那个曾经弱小的闪闪。
一时之间,黎星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佯装中二,正想着怎么用一个比较好笑的梗接话,在看到季望澄的表情时,骤然失声。
他是认真的。
他全盘否定了他口中那位“从前的我”。
黎星川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眨眼之间,抽条成清峻而冷漠的少年,难以看出童稚的影子。
他一直以为季望澄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此刻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如同平地起高墙,他隔着墙,看不见季望澄的脸。
为什么要搬出去为什么这样做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顷刻间笼罩了黎星川。
他此前从来没有和季望澄冷战过那么久,此时此刻,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可怕的念头。
他们是不是要像所有普通朋友一样,在某个时间点逐渐疏远,联络频率越降越低,最后彻底告别
好半天,黎星川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垂下手臂,既是失落,又是难过地小声说“你以前,不这样啊。”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惹恼了季望澄。
冷静态度顿时难以维持,他骤然抬眸,头一次向黎星川流露出了攻击性。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目光冷漠,恶性不加掩饰,像是打量猎物的冷血动物,身上覆满冰凉鳞片。
黎星川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而季望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部筋条几经抽展,没能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最后选择放弃。
他反问“闪闪,你真的了解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