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川一愣,情绪接着翻涌,难以置信地回望“你在说什么啊”
季望澄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了解我。”
我和他不一样。季望澄想。
我和你记忆里那个,无能的、懦弱的、孤僻的竹马,并不是同一个人。
长久的休眠,让季望澄对时间没太大概念,无法精准将事件和年份联系在一起,记忆偶尔会混乱。
“觉醒能力”的那一年,他不太喜欢这个说法,更准确地来说,是他在“季望澄”身体里苏醒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些事情。
黎星川父母名存实亡的婚姻彻底走向终结,而黎淑惠疯得更厉害。
季望澄知道他会在家里经历什么,每一次他挽起裤腿和袖口,那些将愈未愈的疤痕就是答案。
某天,黎星川的脖子上也开始出现伤口,以及指痕掐出的淤青。
他把珍藏的小鹿储蓄罐交给季望澄。
“这里面是我的零花钱。”
“我妈妈反正,如果我死掉了,就留给你。”
季望澄吓得指尖冰凉,第一次失了神,他毫不怀疑黎淑惠会杀人。
他收下储蓄罐,打电话给父母,恳求他们帮助自己的朋友。
父亲说“不要去管别人的家务事。现在是法治社会,坏人会受到惩罚。”
母亲说“好的,妈妈知道了,你好好修养身体,不要着急。”
像以前的每一次,他们用自己的方法搪塞了季望澄。
因为季望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这对夫妻的结合纯粹由于利益,婚前约定好日后各自潇洒,只在利益和子嗣上达成一致。
季望澄的基因来自他们,却并非由两人所生,母亲花钱运作关系,去国外动用了一些不合法的手段。十个月后,季望澄呱呱落地。
没有爱情,没有责任心,两人对儿子的感情淡得像陌生人。
等发现季望澄有先天性心脏病时,最后一点对于后代的期望也撤去了。
游戏一般的婚姻,大号不尽人意,那就弃号重练一个。父母对他并不吝啬,按时打来丰厚的生活费,聘人照顾他,平心而论,他的物质生活称得上优渥。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什么都不是。
黎星川不是每天都来找他玩的。
不来的时候,季望澄只能被动等着。
小孩子没有自己的手机,他给过季望澄他家里的电话号码,也告诉过他家庭住址。
“但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不要来找我。”黎星川一本正经地嘱咐过他,“我妈妈会很生气。我会倒霉。”
季望澄点点头。
电话号码他已经背熟了。
地址也是。
但他不能给闪闪添麻烦。
他记得黎淑惠,只见过一次,知道是个很可怕的人。
某一天,他坐车去医院检查身体。回来的路上,正好偶遇放学的黎星川。
黎星川也认出了他家的车,远远的,眼睛亮了起来,向他一路小跑,书包带在背后左右摆动,仿佛折耳兔蹦跶时摇晃的耳朵。
闪闪,去我家玩吗
这句邀请已经上涌到喉咙口。
但黎淑惠出现了。
“黎星川你去哪”
她的嗓门很尖,刺得人头皮发麻,配合上那副皱眉抿唇的愤怒表情,路人纷纷侧目。
季望澄看见黎星川突然停下脚步,笑容也跟着刹车。
他的快乐是一瞬间消失的,像是羽翼被大雨打湿的小鹌鹑,浑身淋湿,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肩膀下意识内扣,对着女人轻轻喊了句“妈妈。”
那个女人揪着他的耳朵走了一段路,黎星川表情痛苦,但并没有呼痛求饶。
路过的成年人持着一种看戏态度,偶尔回头。
季望澄让司机去接人,而司机公事公办地告诉他,很抱歉,他的任务只有替季家开车。
“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解释的时候,司机说了和父亲一样的话。
季望澄双手扒着车窗,视线一路追过去,在心里悄悄喊了声“闪闪”。
十分焦急,却无可奈何。
黎星川好像听到了他的无声呼唤。
在彻底离开车窗视野之前,他忽然回头,飞快地对季望澄笑了下,又抬手比了个“砰”的姿势,笑容毫无阴霾。好像在说,明天见。
做完这个动作,他迅速地转回去,继续低着头走路。
季望澄的眼眶慢慢红了。
他遵守着约定,没有往黎星川家里打过电话。
直到黎星川整整一个月音信全无。严格来说,是二十六天。后来他知道,那时候黎星川家中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然而彼时的季望澄一无所知。
季望澄辗转反侧,抱着他留下的小鹿储蓄罐,犹豫良久,终于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