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漠北境内一处废弃屋舍。
连曙眼泪汪汪缩在床底下,紧攥着皇兄离开时留给他的一件防御法器,皇兄身上只有一枚防御法器,还将其留给了自己。
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皇兄是去复仇,更需要防御法器,若因此受伤,甚至连曙惊惧呜咽出声。
砰
屋子们被推开。
连曙小心翼翼探头向外一看,眼圈红红,圆眼陡然亮起“皇兄”
他迅速爬出床底,扑向连星茗。
连星茗丢开鉴真,俯身抱住他,眼圈也红了,“曙曙,皇兄报仇了。”
连曙抱紧他的脖颈,呜咽道“我好怕皇兄也会死他们都死了”趴在连星茗肩头哭了好半晌,他才抹干净眼泪看向一侧。
鉴真的深红僧袍被撕开一条口子,撕下短短一截,绕到他的眼睛上紧紧捆住。
若是让梵音寺的人看见连星茗如此对待他们的佛子,必定会惊到眼前一黑喉口吐魂烟。
鉴真看不见眼前景象,单掌立于胸前,颔首笑道“阿弥陀佛,想必这位施主就是佛狸的三皇子”
连曙问“你是”
连星茗插嘴答“不用理会,路上捡来的。”
鉴真道“小僧名讳李虚云,不过这个名字已经许久都未用过了,三皇子可称我为鉴真。”
连曙乖乖道“鉴真哥哥好。”
连星茗眉头紧皱,在皇宫时鉴真突然跑出来拦了他一下,导致他对此人印象极差,只觉得这天道好不公,敌人杀我父母亲姐时无人拦,我复仇时,你满口天机杀孽要出来拦。
他拍了拍连曙的后脑勺,道“你认不认我这个皇兄”
连曙惊吓瞪圆眼睛,大声“当然认”
连星茗道“那你就不要叫他鉴真哥哥,你叫他和尚、秃子,都行。”
连曙便乖乖转头道“和尚哥哥好。”
连星茗“哥哥去掉,问好也去掉”
连曙依旧瞪圆眼睛,呆呆地张嘴“啊”
鉴真抿唇笑了一下,说话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他道“和尚可,秃子亦可,都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施主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连星茗开口“那叫你小和尚呢”
鉴真含笑点头“嗯。”
连星茗低嘲一声“你倒是既来之,则安之。”
他将连曙放到地上,连曙却拽了拽他的衣袖,胆怯道“皇兄的手都是血。”
连星茗道“擦干净就没有了。”
“可是还有伤口。”
连星茗只能从储物袋中拿出绷带,连曙小心翼翼接过绷带,绕到他的指尖,紧张凑上去呼呼吹,“皇兄不疼,痛痛飞走啦。”他又抱住连星茗的手臂,小声问“皇兄还疼吗”
连星茗崩了一夜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软化了一瞬,他笑道“皇兄本就不疼。”
两人身侧。
鉴真捂住了自己还在冒血的腹部,问“摇光施主,可否借你的绷带一用。”
连星茗精简道“否。”
鉴真笑着叹气“好吧。”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连星茗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去往何处。若他是孤身一人,此时早就在漠北皇宫里自尽了,亦或是跟着鉴真去梵音寺领罚。
可他还有连曙。
这是他即将溺毙的人生中,最后的曙光。
于是在屠戮漠北皇宫这项罪名之上,他又新加了一项罪名劫持梵音寺佛子。
若是放到七年之前,有人与连星茗说你以后会干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必定会惊异哈哈一笑,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可他现在竟然真的干出来了。
想了很久后,连星茗决定抱着连曙,提着鉴真,往深山老林里钻。
夜半,树影绰约,虫鸣声阵阵。
将连曙哄睡之后,连星茗才解开鉴真眼上的布条,这是用来防止鉴真记住路线的。
他问道“我屠戮漠北皇宫时,你应该也看见了漠北宫中有修仙者吧”
鉴真点头“看见了。”
连星茗道“我走时未曾清理过地面痕迹,那些修士施展的仙法、用过的法器都还在。若之后有人去往此地,应该也能知晓漠北在宫中偷藏修仙者”
鉴真明白他要说什么,抬掌行了佛门礼仪,眸光温柔又坚定道“施主不必忧心,你的委屈小僧都看在眼中,若需人证,小僧义不容辞。此一遭,漠北有修仙者干涉战局已成定论。之后,便要审查他们干涉得有多深、军中是否也有修仙者,这些会交由梵音寺勘察。”
连星茗点了点头,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大仇已报,他心中却空空落落的,仿佛被开了一道一直会钻冷风的血淋淋巨口。
即便血债血偿,也换不回逝去之人的性命。
他看着地面许久。
突然又想起来那扇打不开的城门,若有修真者参与了连云城之战,那便也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