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可是,在场这些人,谁也不敢小瞧这位司礼监的大总管,内廷众监之首。他是陛下最宠信的太监,执掌司礼监二十年,朝堂中二十年的腥风血雨,内阁首辅如走马灯,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却在这个位子上一坐二十年,可不是靠着睡觉得来的。
虽然审讯已经结束,但谁也不敢退去,都屏住呼吸,等他接下来的话。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查案子一事,慕容铁锤也好,杜少卿、何御史也罢,个个都是能手。不过,也只是技术层面的,而眼前这位始终睁不开眼、整日昏昏沉沉的老太监,他的话,才是指导层面的。
案子怎么查,往哪里查,查到什么层面,说到底,还是这位说了算。
赵铨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人老了,忽然变得格外的念旧。不知为何,今天想起小时候了,那时,我还没有进王府伺候主子,我们那个村子特别穷,百十户人家,只有两口水井,一口甜水井,一口咸水井。每天早上头等大事,就是早期排队去打水,记得有一年大旱,甜水井水不够分,为了争夺水井使用权,村子里两个家族,大打出手,最终一家获胜,霸占了甜水井。失败的那个家族,也不甘心,总是想方设法搞破坏,要么堵了井眼,要么往甜水井里投毒,最后闹来闹去,两口井都没法用了,全村只能靠那口咸水井过日子。”
他叹了口气,“我觉得吧”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甜水井、咸水井,明面上说是家族里的水井之争,但暗中却都明白,指得是太子朱延和太平公主之间的权力之争,前面这些,都只是陈述事实,而接下来的话,则是表态,关于这件事的表态,关于公主、太子两人争权的表态。
赵铨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口水吃就不错了,非要争得个鱼死网破,最后谁也没落个好”
慕容恍然。
杜少卿、何进明白。
徐亭、谢芝华也都会意。
这不是赵铨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
两人斗一斗,是没问题的,有斗争,皇权才能巩固。但要是弄得鱼死网破,那就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结果了。
说完这些,赵铨站起身,缓缓走了下来,路过范小刀身旁时,忽然一个趔趄,范小刀连忙扶住他,道“赵公公,不碍事吧”
这位赵铨,也算是老相识。
从入京以来,或多或少都暗中照拂过他,当初若不是他替他说话,六扇门和兵马司的那场官司,还指不定就闹成什么样呢赵铨笑了笑,“小范大人,这几个月辛苦了,身体还行”
范小刀道“我身体好着呢”
“药,还继续吃着嘛”
范小刀点了点头。
“等回了京城,咱家带你去太平道观,找一下老道长,跟他求几粒上等的药,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范小刀笑道“那多谢赵公公了。”
众人见范小刀与赵铨有说有笑,心中不由狐疑。一位是六品的六扇门副总捕头,另一人是当朝第一权监,两人私交竟如此之好谢芝华看在眼中,心中咯噔一下,如坠入冰窖之中,脸色铁青。
要知道,这几个月来,自己可没少对付他。
甚至还动用了杀手。
早知道他们有这层关系,就算公主亲自下令,他也要掂量一下啊
赵铨道“主子说了,年轻人嘛,看中事业是好事,当差是当差,当着玩玩就是了,别累坏了身子,不值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赵铨此行,不代表太平公主,也不代表太子朱延,他的主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陛下。
这个范小刀,到底是什么人,连陛下都如此关心
赵铨摆了摆手,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小范大人,你陪我在院子里散散步。”
总督衙门后院,有个花园,院中种着几株枇杷树,如今正是枇杷成熟时节,满满的枇杷,将树枝压得如弯腰驼背的老汉儿,散发着一阵淡淡的果香味。范小刀摘了一个,递给老太监,赵铨摆了摆手,“肠胃不好,吃不得凉物。”
范小刀也不推辞,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吃了起来。
老太监道“这段时间,在江南过得可顺心吗”
范小刀摇了摇头,“万分惊险,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老太监道“把你派到江南,本就是冒失之举,陛下得知此事时,训斥了太子殿下一番。不过,你跟赵行那小子,来了江南,也不老实,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看来也是有些本事的。”
范小刀挠了挠头。
赵铨又道“若是不想待了,等这件事后,把你调回京城。”
范小刀问“当真”
这次江南行,一点都不美好。
范小刀早已迫不及待想回到京城,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赵铨这次找到他,而且言辞之间,自己在江南的一举一动,京城那边都了如指掌,他也基本上能断定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