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行人皆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即使马匹脚力未必赶上世间难得良驹,赶路也必定奇快。不消两日光景,温瑜一行四人已是临近鸿庐当铺之中,可前头引路的彭三章,却在鸿庐当铺十余里外调转马头,并不曾多言。
而令彭三章费解之处在于,身后温瑜行丁两人皆未开口问询,似乎早已知晓这彭三章此去,本就不是冲鸿庐当铺,而是心中总也没打定主意,今番将路途调转,却在情理之中,故而就算是彭三章挑了条至隐蔽的笑道,再度狂奔半日,除却黑獍之外两马累得险些倒地,两人始终惜字如金,半句也不多问。
距鸿庐当铺不远处,过三湾一山,沿隐蔽至极的小道穿行许久,乃是处官府驿站旧址,当年此处正坐落夏松边关以外,既无养马的好地界,更是无需从此处途径,连距此最近的镇城村落都尚在百里开外,更是同官府相距极远,多年间虽是有这么一处驿馆,可成年也不见人踪迹,压根也无人前来此地通风报信,久而久之,十载前就已是将这处近乎荒废的驿馆挪到别处,只余下小楼,也是无人居住。毕竟总不能将人手安排在此,距家千百里之遥尚且不提,平白拿这份俸禄官粮,虽不见得是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可于情于理,也不好强留下此处驿馆。
荒草萋萋,十年功夫不长不短,但也足够少年郎熬到早见白头,本就是不甚有人烟气的几座小楼,上头爬满青绿藤蔓,叫不出名讳的野花浅草,无人去管,经春夏两季过后,郁郁葱葱,足比别处野草高过一头,虽无虎狼出没,倒也是时常有几尾野狸奴,在此地捉鼠扑萤,竟是不怕人,远远望见三马并驾而来,只是趴在小楼屋檐上头慵懒瞧过两眼,不愿耗费一丝一毫秋风渐起过后的秋日暖意,眯起碧绿明黄两眼,连躲避的架势也无。
“地方不错,看来鸿庐当铺当家很是知晓应当前去何处寻清净,就依此般地界,纵使有心寻仇上门,如若没走漏风声,怕是苦寻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寻着。”
果不其然温瑜随口自语的这番话,令一旁彭三章听到耳中,虽是没敢接话,神情却是低落不少,一路上做事好像怎么也逃不过这两人的眼去,饶是藏到此时,亦不曾出乎二人预料,行丁年岁极长,精明些倒也在常理之中,可始终戴斗笠言辞清冷的温瑜,分明年纪不深,却仍能将自己心思尽数猜个不离十,难免心中不舒坦。
“后生可知晓,想当年大齐虎视天下时,曾有八千力士,无一不是力道极巧,上可挑万斤城门,下可战阵当中拈叶冲阵而叶片无恙,其中大多乃是那位高崇关麾下,凭此南征北战,讨得万世名声。你是习武之人,应当知晓要做到这等拈轻如重,需耗费多少年月苦练与悟性,要和这位爷比较一番心思深浅,倒也不难,将自己置与水火险境当中熬上一阵,兴许就能学来二三。”行丁见那彭三章很是郁郁,乐呵不已,随口提点两句,却是无端觉察出身后淡漠眼光,使劲咳嗽两声,悻悻再不敢多言。
鸿庐当铺当家彭三吾养伤处,在五座小楼正中,周遭并无甚守楼之人,唯有位跟随两代鸿庐当铺当家的老者,形销骨立,寻常人见过都要忧心这老汉出门时节,八成要被强风吹得远遁几里,可偏偏这驿馆旧址小楼中,除却养伤的彭三吾之外,仅有这么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四人上门的时节,老汉正仔仔细细擦拭手中瓷碟,似乎是耳力不济,直到彭三章走上前,将楼外光亮遮住,才是抬起浑浊两眼,近乎要凑到彭三章面皮上去,好生端详一阵,才是不耐烦颤颤悠悠将吱呀作响破旧长椅挪到一边,示意几人尽可登楼。
全然不像是替鸿庐当铺当家守门之人。
走在彭三章之后的温瑜不动声色,但自从迈入楼中一步起,就趁替乔玄束发时接连叩指有二,同那看似无几日好活的守门老者行礼过后,才是缓缓随彭三章登楼,单看神情,且没半点异色,反倒是身后行丁不着痕迹挑了挑眉,旋即就被肩头小猿扯动两回胡须,撇嘴迈步上楼,既未曾行礼,亦不曾多瞧那老者几眼。前后两人态度迥异,却难以说出甚不合理处。
小楼并不宽敞,年久失修,抬脚步登楼时木阶响动,乃至要比脚步声响亮许多,苔霉根深蒂固,早已是清理不得,不过整座小楼中并无潮霉滋味,尽是药苦,余味回甘,尚有些香灰气,并不分明。
端坐床榻旁的彭三吾无甚架子,不知是明知鸿庐当铺大势已去,这才毫无端架势使气派的病灶,还是原本就是这般江湖气显浓的性情,见过彭三章后略微寒暄两句,旋即起身相迎,面皮却不见得好看,因是这起身举动扯动伤势,胸前脖颈处密密匝匝细麻溢出些许血迹来,只得又坐回原处,连声言道惭愧。
行丁望过眼温瑜,却是先行同举动很是有些辛苦的彭三吾攀谈。
饶是负创极重,足足数月功夫老伤仍旧时常崩裂,知晓两人来意过后,还是强撑起身形,嘱咐彭三章前去看茶,而后才是娓娓道来。
彭家这代三子,其中属彭三吾自小心思最为缜密,即便有自夸隐在其中,这位鸿庐当铺顶有名的大当家,还是有些难为情顺口讲来,言说家中二弟心思城府不在自己之下,亦是十足的精明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