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是追风逐电,不出一日便赶回家中,却还是不曾赶上,只赶上还未干涸的一抔血水,”老汉叹息,面皮瞧不出悲意,只略微有些怅然,“到那时我才有些明悟,骑再快的马也追悔莫及,再猛的枪势枪招,也只能杀人而已,许多事过去就是过去,再想捡起,不过是悔恨难当。”
云仲一阵沉默,老者所说,听来稀松平静,但倘若落在心头,就譬如静池见石,波澜难抵。
“所以自从那以后,老朽便有些皈依佛门的心思,终日礼佛烧香,静心读经,可仍旧是有些看不起同乡,觉得这些人从来就不曾见过天地,从来就没见过己心,活得相当不通透,”很快老者便将面皮松弛下来,乐呵笑起,而后又是抬起筷子夹住块鱼肉,见少年眼色蹊跷,自是揣测到此刻云仲的心思,促狭道来,“老夫可没遁入空门,吃鱼吃肉,与我其实并无半点忌讳,毕竟参禅悟道,烧香礼佛,对于老夫而言不过是图个念想,与心境当中安宁,其余诸等罪业,一人挑之,若是有半点佛业,愿皆尽送于那位无辜受难的姑娘,起码佛门讲来生一说,休要让人家再遇上我这等人,无辜受难。”
“往好处想想,以您老当初在故里的名声,门当户对,既然那位姑娘肯嫁,想来也是对您老有些喜欢,不然怎会心甘情愿,嫁与一位如此不靠谱的江湖人”
老汉一愣,老脸略微抖了抖,无声笑笑,指指屋檐,又抬头看看少年,“幸得此言,老儿我今日又想瞧瞧那柄枪了,只可惜年老力衰,已然爬不得屋檐,还烦请少年替我代劳,权当结清酒水钱。”
云仲宽慰一笑,竟是当真站起身来,费劲稳住身形,总觉得今日这酒水分明入口甚柔,却相当上头,不过依旧是缓步走到屋檐之下,不凭两手,只是两腿缓缓登梯,步摇乾坤倒,身晃神魂清。
少年晓得,老者想看的不是枪,而是当初那位姑娘。
屋檐之上竟当真静静躺着柄长枪,可浑身并无丁点锈迹,乌青光华迎月,瞧着便是想当不俗,少年打个酒嗝,单手握住长枪,而后再归桌间,插到院落土中,微微笑道,“老伯这柄枪,的确是上好兵刃,数十载不坏,当真是不容易。”
老人一手握住枪杆,缓缓起身,将诸般所学,尽数递了个畅快,虽并不如年轻时节那般力沉招快,但依稀之间,尚能瞧清年轻时节威势如何。
云仲瞧着老者舞枪,醉眼朦胧,狸猫也是吃饱喝足,抬头疑惑瞧着那位病虎似的老人,不知为何突然起身,运枪如弓,递枪如松,倒是觉得怪好看,索性使两爪搭住脑袋,懒散望向月下抖擞精气神的老者,足足递出十二路枪招,暴雨梨花。
分明是气喘吁吁,却是眉眼温和。
月光照入老院之中,照在老者手中长枪枪刃上头,院落外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扛锄的耕夫,饶有兴致地望着院落当中的少年狸猫与老汉,念叨了两句,肩头那枚铁锄,又挂到肩头。
耕夫说的是,怎么江湖里头的人都一个德行,粗野时比谁人都粗野,心地柔和时节比谁人都柔和,当真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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